从地牢第三层上来,汪嗣英便陷入了一种兴奋疯癫的状态,虽然还是平日里那般不缓不急的样子,但是明眼人都知道,汪大人和平日不太一样了,以前汪大人闲来无事,总是捧着一本书,蹲在有阳光的角落里,一看便是整整一天,除非新来了犯人,需要他这个牢头注册写名,不然他很少动弹一下。
现在不一样了,汪嗣英蹲在太阳底下不过半刻钟,手中书籍已经被他翻得哗哗作响,像是恼人的流水声,再过一刻钟,他便站起身来,在大牢前面来回踱步,时不时张望幻音坊前的街巷,好像下一刻便能迎来贵人一般,但是半晌时间过去了,街头空无一人,只有不断扬起的灰尘。
张放将一切看在眼里,一个不入品的蝇头小官,若是没有背景,一辈子只能呆在这暗无天日的牢房内,当一个面前养家糊口的牢头,天不可怜,又赶上老祖宗归天,大赦天下,牢房请冷冷,汪嗣英所能管的事情就更少了,每天提着一盏煤油灯,清点一下犯人人数,登入笔薄,教给大理寺来的笔吏,一天的公务算是完成了。
望着亢奋了一天,如今垂头丧气的汪嗣英,张放有种幸灾乐祸的痛快感,忍不住喊道:“汪大人,给我讲讲大道理呗?”
已经到了忍耐限度的汪嗣英猛地一回头,手里的煤油灯跳了跳,映衬出一张狰狞恐怖的嗜血脸庞,如同地狱逃出来的魔鬼。
张放心头一颤,以为看错,忍不住揉了揉眼睛,汪嗣英已经提着煤油灯,消失在牢房的尽头儿,不见了踪影。
“刚刚是我看错了吧,那种窝囊废怎么会如此可怕。”张放呵呵笑着,在心里安慰自己。
在极度亢奋和失望中,汪嗣英度日如年,度过了两天时光,整个人便萎靡下去,没有丝毫精神,蹲在墙角处,双手怀抱着双膝,脑袋深深埋入膝盖之中,日头从东升到西落,整个人一动未动,等夜幕余晖和呼啸北风刮透了他的衣衫,太安城城东的牢头扶着墙根,缓缓站起身来,揉了揉发酸的腿脚和手臂,向往常那般检查完牢房之后,一人消失在街道尽头。
漫无目的像是乞丐一般,沿着幻音坊走了一圈,他找了一间路边酒肆,未要任何酒菜,只点了一碗烈酒,仰头喝下,平日从不饮酒、极其自制的汪嗣英被呛的眼泪和鼻涕横飞,不过也格外痛快,第一碗酒过后,他又要了三碗,一碗接着一碗,最终醉得不省人事,丢下一块琐碎银子,晃晃悠悠离开。
身后的酒肆老板拿着找熟的银子,望着开口喊道:“公子,公子,您余下的银钱。”
汪嗣英摆了摆手:“剩下的是赏你的。”
酒肆老板颠了颠手头的银子,叹了一口气:“如今的年轻人,自己都穿着打补丁的衣服,却处处充有钱,打肿脸充胖子的事情,很爽吗?”
行走在大街上,被冷风一吹,汪嗣英遍体生寒,忍不住打了一个冷颤,趴在地上一阵呕吐,似乎将心肝脾肺都吐了出来,他凭借着最后的清醒意识,看了看大街前后,空无一人,他猛地跳起身来,张狂大笑:“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哈哈,哈哈,都是狗屁,都是狗屁,一名不文,一名不文,龙生龙,凤生凤,卑贱的人永远卑贱,哈哈!!!”
第二日,日头高升,张放有些惊讶从不早退的汪嗣英竟然画卯迟到,关键汪牢头的住处就在牢房隔壁的小隔间内,可以说是牢房的一部分,三两步就能出门画卯签到,可是今日日上三竿,也不曾见到汪嗣英出门,就连房门也紧闭不开。
张放正感到奇怪,寻思着找个牢役问问汪牢头的情况,一抬头看到,牢房正门被三个人挡得严严实实,为首一人面白无须,身上的衣服偶有金边。皇宫里来的掌印太监!这是张放首先想到的,黄色是皇家专用颜色,平常人间是不能穿的,只有宫内和皇帝陛下沾边的人才有资格沾染浩荡的皇恩,衣衫上有点黄色。
牢役们哪里见过如此尊贵之人,赶忙纷纷下跪:“参见大人!”
为首的太监从袖口中抽出一张雪白的手帕,放在鼻子下,遮盖一下味道,生意尖细:“这里臭气哄哄,也真是为难你们这群当差的了。杂家此次来是带着圣旨来着,不和你们多废话,汪嗣英上来接旨。”
众人一片安静,掌印太监皱了皱眉头:“汪大人好大的架子,哪位是汪大人,麻烦上来一下,陛下的圣旨在此。”
一名牢役慌忙站起身来,想向前走两步,将情况告诉掌印太监。
“你别上来,站那就好,浑身臭烘烘的,仔细污了杂家的身子。”
那牢役嘿嘿一笑,开口解释道:“昨夜汪大人醉酒,此时还未醒来,我这就给您叫去。”
掌印太监的眉头更皱:“别管职位大小,好歹是咱们大魏国的官员,饮酒误事儿,真不晓得这封圣旨是怎么下来的。”
牢役再次嘿嘿一笑,不去管掌印太监的冷言冷语,向着汪嗣英的小隔间走去,正在此时,小隔间的门也被人从里面推开,一脸宿醉未醒、蓬头垢面的汪嗣英正从里面走出来,两人撞了一个满怀,两声哎呦,各自仰面摔倒。
汪嗣英首先起身,拍打了一下身上的泥土,伸出一只手,想要拉牢役一把:“抱歉,刚刚没有看到。”
牢役腾地一声从地上跳起来:“大人,都到了此时此刻了,就不要在意这些读书人的礼貌细节了。宫里来人了,让您去接旨!”
汪嗣英突然愣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