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司夫人噙笑看她,扬了扬一侧眉梢,“怎么?我的声音没你好听,就觉着不像?”
沈霓裳还在愣住,闻言便摇头:“没有,就是——就是有些没想到。”
“我见过你的娘。”司夫人收回目光,转头正对帐顶,“我见过她,但她没见过我。那时我知道沈重山养了个外室便闲得无聊去看看。她那时刚跟了你爹没多久,还没你……才十六七岁的小姑娘站在后院里唱歌,长得很好看,同你如今长得有五六分相像,尤其是眼睛,不过也是粗看像,看久些就没那么像了。那段时日沈重山出了远门,她大概也是知晓,就把那套银鸟裙穿了出来,那是百灵族女子的嫁衣,我一看就认出来了。我没同她朝面,后来也让人偷偷打探她的消息,她那个人,怎么说呢……”
沈霓裳没出声,只静静认真听着。
司夫人似乎纠结了下才寻了个合适的形容词儿:“……有些爱花俏享乐,也没什么成算和心思,我觉着不是一路人,后来就没管了,也没再多打听。”
原来是这样。
难怪司夫人当时态度瞬间骤变。
司夫人既然知晓原身的母亲是百灵族,加上又看出其多少有些贪慕虚荣和浅薄,沈霓裳却说自个儿的香艺来自母亲,这样的谎话自然第一时间就被司夫人看穿了。
司夫人的母亲竟然是百灵族,那就是说,她同司夫人的身体中流着一模一样的血液。
百灵族同中土人的混血?
沈霓裳颇有些不可思议之感。
“夫人的娘同我的娘好似……很不一样。”沈霓裳斟酌着思量道。
一个为了虚荣享乐甘为外室。
一个却走得那般干脆利落决绝。
截然相反的两种女子。
沈霓裳相信司夫人,但还是隐隐地觉着何处不对。
但司夫人确实没有理由骗她。
可即便这样说也没办法抹去心底的一丝诧异纳闷。
“是不同。”司夫人淡淡道,“一样米,百样人。”
“夫人的娘同我的娘在族里应是有些不同。”沈霓裳思索着道,“鬼人族据说尊卑最是森严,百灵族呢?”
“老问她作甚,没什么可说的。”司夫人语声平静但话意依然透出一丝不耐不喜,“我那时小,她同我说的也不多,她又不让我同旁人说,连我爹也不许我透露分毫,时日久了,好多也忘了。你若想知道,等我这回去了好好替你问问。”
很明显,即便决定了赴约,司夫人对母亲的怨气也没消失。
沈霓裳叹口气。
罢了,知晓是百灵族就好。
虽是意外,当相对于司夫人的娘是魂族这个答案,沈霓裳更喜欢眼前的这个答案。
百灵族的族地应比魂族要有迹可循得多。
沈霓裳心里暗忖,想是这么想,但忽然间似乎有一丝疑问如同光亮办瞬间一闪而过,她蓦地停下思绪想去寻找。
就在这时,司夫人突然唱起了一支歌谣。
一室幽幽寂静中,司夫人突如其来的歌声格外明晰入耳,不显突兀却是轻而动人:“都力鲁鲁莫扎巴,莫扎巴都力鲁鲁伢思娜娜卡奈其可儿……——”
司夫人语声低低,声音略有些沉却很轻柔,同带了几分欢快的歌谣旋律融合在一起,生出一种莫名的动人韵味。
这是一支沈霓裳没有听过的边语歌谣。
寂静的夜中,歌词也尤为清晰分明。
第一句歌词就让沈霓裳怔愣住了。
“都力鲁鲁”在边语中指的就是“边族”。
司夫人唱的第一句是“边族有十八,十八边族是天神洒下的十八颗种子……”
沈霓裳的注意力被吸引住了,没有发出声响,仔细倾听。
司夫人阖目轻声继续哼唱:“……十八颗种子长成了树,也开成了花。岐山肉白骨,玉人宝中宝。嬉人举山舞,海人水中龙。还有还有,还有么——你看那岩人石中居,雪人伴莲生;有尾林中藏,藏衣寻不着;蝉衣有六指,夜人夜神子;伴兽御百兽,百灵夺心魄……还有还有,还有么?有啊有啊——听天闻地五谷丰登,鬼人巧手能夺天。最香的花比不及香中的智者香,最苦的黄连比不过闭口小儿苦。那最美的是谁?最美的是那月神女,因为月神之女带来了天神的赐福……”
歌谣很长,韵律很是俏皮欢快,运用了许多的排比,沈霓裳跟着阿兹只学了几日的边语,许多词汇都没听过,连蒙带猜地,沈霓裳也只听懂了五六成。
这是一支描写十八边族的歌谣。
司夫人唱完之后就停下,闭着眼睛没说话也没别的动作。
沈霓裳没有立时发问,只在心里默默地记忆背诵,一面整理听明白的内容。
整理了一番之后,她再度抬眸看向司夫人侧颜,叹气小声撒娇:“……夫人,我只听懂一半。”
“我也听不大明白,边族的事儿我知晓的以前都大多同你说了,就剩这支曲子了。知道你对这些感兴趣就唱给你听了,你记性好,记着以后问旁人吧,十八边族应该都在里头。”司夫人睁开眼微偏首看了她一眼,天气凉,两人便分开盖被,司夫人伸手隔着被子拍了拍她的手臂,“快子时了,睡吧。”
司夫人的声音透出一丝倦意,沈霓裳生出些愧色,轻轻点头。
司夫人勾唇再轻轻拍了下,收回手,转头阖上了双目。
没过多久,均匀悠长的呼吸声便传入。
沈霓裳一直等到呼吸声更深长了些,才抽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