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怕没那么简单。”
明月却笑道:“儿虽然不懂兵事,却也知道,兵不知将,将不知兵,兵家大忌也。如此一来,为兵吏者也不会对一个操着一口齐国话的将军心服,为将者不便于指挥统驭,更别说让他们赴死。在儿看来,这任命实在是莽撞,且风险极大,也会显得我赵国无人可用,让诸侯笑话啊……”
赵太后颔首,明月的意见,她是听进去了,上有群臣不服,下有兵卒不听指挥,这的确是个大问题。
看着继续低头吃点心的儿子,她又露出了一丝促狭的笑:“我怎么听人说,你在齐国时,与安平君之女关系不错,秋社日上的刺杀,还是她救了你一命,你二人离别时还互赠了礼物。如今你却反而说安平君的不是,莫非是安平君在此事上阻挠了你?你说出来,母后为你做主!”
“母亲当真无所不知啊。”
明月露出了一丝不好意思的笑,而后严肃地说道:“儿听说过一个故事,晋平公曾经问大臣祁黄羊,问他谁可入朝为官,祁黄羊先举荐了自己的仇人解狐,又举荐了自己的儿子祁午。晋平公很奇怪,问他为何要举荐自己的亲仇,祁黄羊回答说,君上问的是谁适合为官,没有问臣的仇人和儿子是谁。这就是外举不避仇,内举不避子。私情是私情,公事是公事,今日母后未闻我私情,而是公事,休说安平君还不是儿的舅翁,就算是,若觉得他不适合,儿也会一五一十地说与母亲听!”
“好一个外举不避仇,内举不避子!”这话让旁边的宦者令缪贤也忍不住击节称赞。
赵太后瞪了缪贤一眼,但她也很高兴儿子能说实话,没有见了年轻媳妇就忘了娘。
“既然安平君不合适,以你看来,谁可为将出征伐燕。”
“儿可没有举荐大将的眼光和权力。”明月推脱了一番后才道:“但我听说,方才马服君来见了母后?莫非老将军想要出征?”
赵太后对儿子也没有隐瞒:“马服君虽是勇将,但平原君说,若他再伐燕立功,就是功高难赏了……”
明月嘿然,心想自己听闻的消息果然是真的,他却反倒大笑起来。
赵太后奇怪:“你这孩子,笑什么?”
明月止住了笑,说道:“我在笑王叔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如今正是国家用人之际,我赵国岂能学那魏武侯、齐威王、燕惠王?吴起、田忌、乐毅,这三位名将,本可为国立功,建立霸业,却因为遭到猜忌,逃离了魏齐燕,由此导致三国霸业中道而止。如今马服君就是那三将一般的人物,就看有没有君王敢用!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母后,马服君对赵国的忠诚,从他放弃燕国上谷郡守之位,回到赵国来做田部吏时,便很明白了……”
见赵太后意有所动,明月又道:“我听马服君之子赵括提及,马服君身体也是一年不如一年,早年的伤病缠身。这一仗,或许就是他最后一战,秋冬用兵,鞍马劳碌,回来以后,差不多也要告老了,平原君担心什么功高难赏,是多想了。再者,若是马服君能为赵国开拓疆土,就算把他的封地从一个乡增加到一个县,那又何妨?”
“吾儿此言有理。”
赵太后颔首,也道出了她的担忧:“我就担心马服君锋芒太胜,要么与齐国产生不快,要么将燕国打太狠,你阿姊,可还在燕国为后……”
这就是妇人之见了,不过明月也少不了好言安慰她:“母亲,马服君是识大体之人,绝不会乱来。至于燕国那边,燕王忘恩负义,须得将其打疼,才能让他知晓畏惧,才不敢为难阿姊。等马服君一阵猛攻,燕国请平,到时候儿亲自去燕国,替母亲探望阿姊……”
赵太后却招了招手让他来到身边,随即揪起他的耳朵,笑骂道:“又想往外跑?你去一趟齐国就受了伤,我怎能再让你去燕国?你且死了心,此事不许再提!”
……
等从凤台下来后,明月双手笼在袖子里,看着这久违的赵宫夕照,心里却满是思虑。
虽然田单在来赵国的路上对他又是交心又是笼络,想要借平原君与他,一举得到伐燕将位。但明月总觉得田单的心还是系在齐国那边,所谓的“立功后投靠赵国”,他可不信。
虽说用田单为将是个昏招,但在明月看来,其实赵太后、平原君的担心并非多余,赵奢再立功的话,的确会有尾大不掉的危险。
在慢慢熟悉赵国内部情况后,明月知道,如今赵国军方,共有三大武将集团:代地边军、廉颇旧部、马服旧部。
前者是自从赵襄子灭代后,已经存在了两百余年的边军集体,因为多是胡服骑兵,与赵国内地风俗格格不入,又桀骜不驯不能安分,参与了许多次公子叛乱,所以不受邯郸信任,在朝堂上没有话语权。
至于廉颇、马服旧部,则是在两位大将不断的征战和胜利中慢慢聚集起来的。那些武官虽不是二人家臣,也没有向他们效忠,但多次随其出征,建立了深厚的私谊,是过命的交情。以二人为将,官兵用命,若是换一个陌生将领来统御,这些暗地里关系盘根错节的中层武将听不听命还是个问题。
正因如此,在五年后的长平之战里,在赵王丹决定撤换廉颇后,第一个想到的不是别人,正是继承了马服君广大人脉关系的赵括,而赵括上任后第一件事,就是将廉颇旧部换成自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