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阳宫外的雨滴滴答答地打着窗棂,虽然宫里焚着老山檀,却依然遮掩不了空气中弥漫的寒气。若雪捧着一盏青花瓷碗将冒着热气的清澈茶汤端至了朱祁镇的面前。“太上皇,请喝口茶清清火吧,”
朱祁镇被怒火怒涨着通红的面容,直愣愣地看着若雪捧着的茶盏,却迟迟不肯伸手去接。
“上皇,这是福建的百年老白茶,上圣太后请您喝茶清火。”若雪跪着高举起茶盏再一次坚定地说道。眼下的一切,她深知孙太后的用意,可是她的皇儿却为钱皇后与周贵妃之事恼火,不懂她的苦心。若雪能做的只有让朱祁镇暂时安定下来。
朱祁镇看着眼前的侍女,一举一动似有深意,于是不得已端起来一饮而尽。
“皇儿,这茶好喝吗?”孙太后端坐在太师椅上沉静地问道。
“母后,这茶......中原的茶比皇儿在瓦剌之时喝的要好多了。”朱祁镇强压着内心的不忿。
“这是今年福建进贡的上好的白毫银针。皇儿做皇帝之时,喝惯了西湖的明前龙井,这白茶可是很少喝吧?”
“是了,母后。皇儿并不喜喝白茶。”
“可是景泰皇帝爱喝白茶!”孙太后说着也端起了一盏茶汤啜了一口。“皇儿,你做皇帝之时,宫里极少喝白茶。而如今,宫里尽喝了白茶,你可知是为何呀?”孙太后看了一眼朱祁镇,这个她最关爱也是她唯一的儿子,复又说道:“去年八月,本宫也是因为一盏金桔茶亲手将朱祁钰扶到了皇帝之位,也是因为一盏茶保住了深儿的太子之位!皇儿,你可知茶味的禅意?想那朱祁钰本不喜苦涩的金桔,可是那日他的母妃却对此茶赞不绝口,而今日,若是再将那茶呈了上去,只怕呈上的宫人也要受罚吧!这便是皇权。这天下的一切皆因皇权的喜好而决定好或者坏。”
“可是母后!这皇权是我亲手送给他的!”朱祁镇恨极了自己。
“对呀!是你亲手送的不错,可他会感念你的恩情吗?天下会感念你当时的远谋吗?!皇儿,皇权一旦变迁,一切便转换了。那慈宁宫哀家住了十几年,已是住腻了,那里本就该给太后住的,我乐得与孙儿远离纷争,一世的清净,只要我们一家能平安度日。”
孙太后又看了一眼钱皇后,继续说道:“钱皇后自你北狩以来每日以泪洗面,跪拜神明,哭瞎了双眼,跪瘸了一条腿,此等义举,还要皇儿你亲自来还。周贵妃,为了你跑到朝堂上与景泰帝大闹,如今还在冷宫里关着呢!皇儿,你的嫔妃,还要你自己去守护,如今你却如此急赤白脸地,你又如何与当今的皇帝去理论?”
朱祁镇心中的怒火慢慢地被他母后的一盏白茶一点点地浇灭。他北狩一年,其实就是做了俘虏,他的至亲们也因为他的失败而一个个地备受折磨,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却是当初鲁莽的自己。如今他再恨又能如何?结果已经摆在眼前,而世间没有如果重来的奇迹,他只能凭着自己将这一切一点一点地改变,一点一点地拿回本就是他的一切。
“母后呀,母后,你罚我禁足,才有了我这腿瘸眼瞎的惨状,就如此被你轻描淡写地一笔带过了。你果然是个面善心狠之人呀!”钱皇后在心里暗暗地念着。可是如今,她也只能将这些怨气暂且压下来。她的男人已经回来了,却是连自己都顾不得的情景,对于她而言又能如何呢?
“皇儿既已回朝,我便放心。今儿个我也乏了,你们都跪安吧。”孙太后闭上眼睛一脸疲惫地说道。她真的是乏了,从她皇儿带兵那日起,她的神经便日日紧绷着,担心着皇儿,担心着皇孙,担心着宫里的一切,每日的风声鹤唳,在今夜她终于能缓一缓了。
朱祁镇落寞地离开咸阳宫,他牵着钱皇后的手一步步地走在紫禁城的青石路上。之前他从未如此地带着他的皇后在紫禁城里漫步,而今日,虽然飘着冰雨,虽然寒气逼人,他也想牵着这个苦等了他一年的女人好好地散散步。
“茹儿,以后你便陪我一同住在南宫吧。如今你的眼睛不方便了,在我身边,也好有个照应。”朱祁镇异常温柔地喊着钱氏的乳名,捧起她消瘦的小脸怜惜地说道。
泪,从钱绣茹那空洞的双眼中流满了双颊,混着雨点,瞬间便的清冷。朱祁镇怜爱地为她擦去泪水,扶着她的双肩向着南宫走去。与君长厮守的念头,在钱氏的脑子里不知幻想了多少次,可是之前她却只能在坤宁宫中苦等,等来的却是皇上又宿在了哪个嫔妃的宫中。而从今日起,她日思夜想的男人终于要长久地与她同行同榻了,虽然这个男人如今已经没有往日的威风的权利,虽然她已经腿瘸眼瞎,这一切她终于等来了。
风雨中,朱祁钰与钱秀茹相拥而行的身影在偌大的紫禁城里单薄却难得的温暖。福子与翠柳恰当地跟在二人身后,只要他们的主子好,他们便安好了。
孙太后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若雪已经服侍太子睡下了,她听见了孙太后不停地翻身之声,便轻轻地走了进来。
“娘娘,您是哪里不舒服吗?”若雪关切地问道。
“贞儿呀。”孙太后从榻上披了衣服坐起来“你说皇儿回朝之后会怎样?”孙太后确实担忧,她的孩子她最了解,比起城府颇深的朱祁钰,她的镇儿太单纯而善良了。
“娘娘,贞儿认为太上皇与皇上之间必有一场角逐。可是,一切咱们只能等着机缘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