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酉年农历六月初九,宜:塞穴断蚁结网余事勿取。
黄历,且信且不信。无论如何,太子谆领着一黑衣人于天未拂晓就登上了钱尚书府的大门。
昨晚太医已确诊钱公子是绝后了。
听传太子赶在早朝前突然造访,钱尚书带着怒气就往正厅赶去,双目血丝密布,一夜间白发横生,目眦尽裂,甚是可怖。
钱尚书形容如此也不奇怪,钱府子嗣不丰,到钱尚书这里就俩兄弟,那个还是庶出,早分了家住在城西,而往下,钱尚书多年只得一子三女,反观庶出那边五子六女好不热闹,头些年钱尚书也竭力找寻生子的方子去倒腾,如今年纪大了,朝堂局势又变幻不明,求子的心思也淡了,只盼着安稳度日,在两方势力间求个生存。
因为独一枝,所以钱尚书极宠钱公子,钱公子从小可谓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近些年钱尚书官职做大,钱公子也长大了,更是无法无天,仗势欺人的厉害。
所谓养不教父之过,到了这把年纪再去管教十来岁的小子钱尚书也觉得无力,偶尔训斥几句钱公子也嘻嘻哈哈没个正形,索性钱公子虽顽劣但也有个眼色,一直没踢到硬板,钱尚书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了。哪想这次儿子竟然在青楼遇到了太子妃,还被断了后,这是钱尚书的死穴,甚至比杀了他儿子更令他愤怒。
快到正厅门口,钱尚书深吸一口气,虽然面上仍憔悴不堪,但那股子夹杂着恨意的怒气却极好的掩藏起来了。
“下官见过太子殿下,殿下万福金安。”
“钱尚书不必多礼,今日还要早朝,时间仓促,本宫就直言了,吾妃伤了令郎,确实过错,本宫恰好有友人医道造诣颇深,兴许能治好令郎。”
太子谆周身都透着春风般的暖意,语气客气有礼,令钱尚书平静了许多,但仍有些愤愤地推拒道:“下官谢过殿下好意,但诸位太医都诊过,犬子算是废人了。”
太子谆也不恼,声音温润如潺潺溪水滑过:“钱尚书未曾尝试怎就轻言放弃,本宫愿与尚书承诺,令郎若不愈,东宫就无嗣,尚书若有气也当能消抵了。”
“殿下……”先开口的却是一旁的面容遮在宽袍大帽里的青年。
他乃华佗一族的后人,多年前族里欠了萧皇后一个人情所以派他来保护其性命,萧后却将机会给了自己的儿子,最终萧后被害,他也未出手施救,只护着太子谆躲过了姜贵妃的毒害,皆是由于华佗一族有族规曰:“遁世长往,幽居隐形,一报还一报,一命换一命,得报缘尽,命丧往生”,因祖先华佗悬壶济世,却枉死于皇权,所以定下族规不于尘世过多牵连。
言白就是一个人情只救一命,互不相欠缘尽于此。
犹记得当年,他看着萧后在最后一次毒发时抽搐着身子,一口一口鲜血自萧后唇齿间溢出,脏腑俱烂的疼痛似乎令这个高洁的女人迷失了心智,憋着最后一口气仍是拒绝了他施救,只拜托他照顾好太子谆,她的双手挣扎着比划着自己的喉咙,瞳孔开始涣散……最终他出于不忍,施针于死穴提前结束了她的生命。萧皇后生时如白莲,不沾泥垢,死时却如彼岸花,一身血色触目惊心,不变的是她的面容即使承受着那般痛苦,在最后一刻也带着恬淡的笑容,是在感激他出手给她解脱吧?
对于萧后的死,他茫然,心神煎熬。他可以救的,这种念头无日无夜不折磨着他的灵魂。所以当他救了太子一次,他仍选择违背族规留在太子谆身边,也许是出于安抚自己备受炙烤的医者仁心,也许是因为这个少年不曾怨责过他,也许是由于他远远跟着萧后的灵柩,看到少年抱着牌位挺直着背孤身走在前面,也许是在这个少年平静地拜托他毒瞎自己一只眼睛时,那份无畏和信任,令曾经那些深深恪守的规则突然变得不重要了。
但是如今,这个他发誓用性命相护的少年在做什么呢?用自己的子嗣来赌吗?即便他不谙朝中事,也明白皇嗣对于继位的重要性,一个没有皇嗣的太子,诸位是岌岌可危的。
如此他更要治好钱公子了,不能辜负太子谆的信任,也不能让这样的事情阻了太子谆的大道。
万千思绪说来话长实际只发生在一呼吸,太子如是说,真真吓到得是钱尚书,诚惶诚恐地拜倒长吁:
“殿下言重啊……怎,怎可拿皇嗣做赌。”钱尚书知是太子谆逼他莫在纠缠,可仍是不甘心:“何况此事说来是犬子和太子妃之间的恩怨,下官还希望太子殿下莫要插手啊。”
早知钱尚书不会轻易放弃,太子谆也理解他舐犊情深,但声音仍是严酷了几分,宛如春暖中带了几分乍暖还寒的料峭,
“令郎有事自有钱尚书出面讨公道,吾妃闯祸自也该本宫收拾善后,并无不妥啊。而且钱尚书应当也知道吾妃身后是朔方安抚使,二品镇国将军,若真闹到朝上,钱公子的劣迹会被曝出不说,陛下就算罚了太子妃,考虑到镇国大将军的感受,令郎乃至尚书自己也会被波及吧?”
钱尚书闻之略一思索,面色有变,不再争辩,只听太子谆缓和了声调继续道:“钱尚书不如静观令郎情况,再做决定?”
“下官谢过殿下,犬子就交给这位公子了。”对着太子谆拜了拜,钱尚书又对着黑衣人一揖。
于是当早朝时钱尚书在众人目光紧盯下不吭不哈直到散朝,除了太子谆和沐阳王,其他人都炸了锅,寻着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