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远桥用了相当的时间才消化了这个如此惊人的消息。
他并没有第一时间反问王贵这个消息从哪儿来或者是否准确,他知道王贵既然把这件事情告诉了他,那就不会无的放矢,现在他要思考的是这件事情背后深层次的原因。
之前张家一收到顾仙佛戴上西凉王的帽子和陛下把西凉人事任免之权一并交与西凉王的旨意之后,张家就慌了,张远桥是张家小辈里第一个知道这件消息的,当日他与父亲张璟在书房里待了一夜,从各个角度去推演如何应付顾仙佛,但是却唯独没有想过一个最关键的问题。
顾仙佛会不会把张家列位第一个下手目标?
其实也不怪张璟与张远桥二人当局者迷,王家势力错综复杂,各行各业均有涉猎,若是先动王家必然会引起连锁效应以及强烈反弹;杨家一心醉于生意,既分不了顾仙佛手中权柄又能给西凉带来充足赋税;周家自不必多言,一心趴在武道军政上,与顾仙佛可以说是臭味相投,也是四大家里与顾仙佛相交最好的一个家族。
在张家的认知里,王、杨、周三家之所以不会被顾仙佛列位下手的第一个目标,无非就是王家不敢,杨家不用,周家不必。
除了这三家,不就只剩一个张家了吗?
张家一直把持着西凉官场接近五分之一的官帽子,在顾仙佛任卫将军的时候便与其关系不好,虽谈不上交恶但是脸皮也撕得差不多了,而如今,顾仙佛由卫将军变为西凉王,那么更应该整治这个一直与自己在锅里抢食物的张家才对。
经王贵三言两语一点拨,张远桥马上就明白过来,顾仙佛那厮肯定会把张家列位下手目标,但是却有着极大可能,不是第一个小手的目标。
张家确实与顾仙佛一直在一个锅里抢食不假,但是这个争夺已经基本成了均势,起码从现在表面上暂时安定的程度来看,顾仙佛一力把持西凉军,张家不可能插手进去,张家则在官场之上颇有建树,除了两个太守出自张家以外,还把持着西凉庙堂五分之一的官帽子。
西凉与别的地儿不同,大乾立国十七年,大部分地区都和长安一样,文人地位水涨船高,武人地位江河日下,其实这一点大部分人也都能理解,毕竟咱大乾能马上得天下总不能再马上治天下不是,若真是让这把大老粗来治理大乾,恐怕逃不出一个穷兵黩武的后果——先灭南吴北越,然后马踏草原,最后带兵从大乾沿着海洋出发,走到哪儿便把哪儿纳入大乾领地。
若是按照那些将军如此论断,爽则爽矣,但却是赌桌上一掷千金不管骰子大小的那种爽,哪怕最低级的军官伍长都知道,打仗打得就是银子,打得就是后勤,从没听说哪个军队能饿着肚子把敌人打得嗷嗷叫的——若是如此,西凉军剽悍天下第一,那不早就一统天下了,何必还为下个月军饷发愁?
况且,大乾立国之时,跟随陛下南征北战的将军们大多已经四十有余,那时候的将军可和现在不一样,现在的将军是地位越高越金贵,那时候的将军却是地位越高身上伤疤越多,当初就算一个杂号将军也都是实打实的打上去的,哪像现在这样的将种子孙,出生之时便被封爵,堂堂一个左将,可能这辈子连马粪都没闻到过,更何况还拿马刀了。
现在十七年过去了,当初打天下的将军死的死退的退,仍然坚持在大乾披荆斩棘的十不存一。因为陛下对这些老兄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缘故,这些泥腿子出身的将军该享受的都享受了,临去也都给自己儿孙置办下一手不菲的家业,至于再往后的重孙玄孙,就不是这些大老粗操心的了。
所以这些人对于文人地位超过自己武将地位,内心虽有愤懑,但却是并非不可接受,最多也就是酒后发点牢骚,向自己年幼的孙子吹嘘几句你爷爷我年轻的时候是何等意气风发,别看现在的一品大员如何风光,当年可是一听到战鼓声就尿裤子云云。
但是西凉不一样。
第一,西凉穷,很穷,非常穷,一般穷的地方,礼仪教化就差一些,毕竟在一个人快饿死的情况下,一部绝版的圣人典籍绝对也比不上一张松软可口的肉饼,古语有云:“衣食足而知荣辱”此话用在西凉正好合适。所以西凉人虽然有时不讲规矩,但是这只是外人偏见,西凉有规矩,但是那是他自己的规矩——拳头大就是规矩,并且绝对不做功大欺理的事情,胜了就是胜了,打不过就是打不过,你比我强我今日服你,但你若留我一条性命,来日必当登门讨教。而你若是让我心服口服,那我这条命就是你的,不论将来发生什么变故,这条贱命你用的时候拿去便好。
顾仙佛对于这种西凉风气曾以八字古语来评价,甚是贴切,甚至被很多西凉蛮子引以为傲,每逢千钧一发慷慨赴死之时便抛出此句,颇有些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气氛在里面。
“君子一诺,生死相随。”
而西凉不同的第二点,很简单:西凉靠近草原蛮子太近了,起码在现在的大乾看来,西凉是最容易爆发战事的地方,没有之一,南吴北越每天烧香拜佛的保佑大乾不去打他们就好了,谁还敢想反攻的事情;出海皇商带回来的海上威胁说是威胁,还不如说是一个笑谈,大乾家大业大,就算再不重视海军,几百条战船还是能凑出来的。所以,西凉吸引了太多人的目光,这里时时刻刻都在死人,时时刻刻都在戒备,时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