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行这一番话所指的意思自然再明白不过了,马蔺睁大了眼睛,仿佛醍醐灌顶一般。而甘陵则若有所思,闭口不语。阎行勉励了众人几句后,这场途中偶起的争辩就被掀过去了,只是队伍中每个人都感觉自己收获了一点东西。
“来,歇息一下,喝口水吧!”
在荒野临时搭建的营地里,甘陵拿了一个水囊,径直走出去,来到外面放哨的马蔺身边,伸手递了过去。
马蔺望了望甘陵一眼,迟疑了一下,最后郑重地接过水囊,狠狠往嘴里灌了一口,发出一声爽快的感慨后才说道:
“这清水就是没咱们西凉的烈酒好喝,甘瘦子,待回了咱们营地,我请你喝烈酒!”
“好啊!到时候不醉不许走!”
说完,两人相对大笑,之前那一点裂隙也随着笑声淡去了。
阎行并不知道自己的两个手下已经握手言和,此刻他正在临时搭建的营地里。毕竟连夜赶路,这个时候已经靠近槐里境内,若是他们这些人再大摇大摆地在官道上出没,很快就会被右扶风当地沿路的亭部给盯上的,因此阎行明智的选择了在偏僻的荒原里先驻扎休息。众人养足精神,恢复体力后再做打算。
阎行坐在简陋搭建的木棚下面,手里拿着一方缣帛正在计算,诚如甘陵所言,军中五人一帐,五帐之间留一篝火,以数到的八十七堆篝火来计算的话,陈仓守军的数量在两千左右。
不过营地里有的地方并不是只留一堆篝火的,比如说主将的大帐、守军的粮草所在地,都是戒备森严,除了夜间严加排查、多竖火把外,还会在周围点上几堆篝火,以确保在夜间从远处就能发现来人踪迹。
所以排除掉这些,陈仓的守军实际数量应该是在一千多左右。不过陈仓地处关中平原的西端,这里北上陇右,南下汉中,西去长安一路坦途,可谓是兵家必争之地,因而这一处的守军相对而言较为精锐,守将的立营巡夜也契合兵法,联军东进,必然要拿下陈仓这个据点,到时候却是不能够等闲视之。
至于长安的守军,本朝的京兆尹与前汉相比,由兼具朝廷和地方的官员,变为一般的地方官,但其职能仍与一般地方郡守有所不同。京兆尹初除具有自主辟除权、行政控制权、推荐权、祭祀权外,因为三辅战事不断,所以此时京兆尹的军事职能不断强化。
根据他们窥察所知,在城外城内军营就也驻扎有两千兵马。再加上长安城人口稠密,若是不能够用计谋夺城,纯用强攻的话,确实是不好拿下的。
在计算完驻军的数量以及攻守的利害得失之后,阎行用毛笔详细地记了下来,等墨迹干了才小心翼翼地将缣帛折好,揣进怀中贴身放好。做完这一些之后,阎行又拿起了一直带着的羊皮地图,放到面前端详起来。
那几块地图只是描绘了金城、陇西、汉阳少部分地方的山川地形,到了三辅地区可以说是完全抓瞎。因此阎行就在昔日曾游侠三辅的轻侠协助下,重新开始将沿路所见的山川地势描绘下来。
只是他们初来乍到,再加上一路上刻意避开亭部乡聚,没有办法找来当地人细细询问,因此新绘制的这张地图也颇为简陋,只是标明了沿途经过的那些城池、河流,以及写上估量的距离数据,除此之外就再无其他东西。
不过对于阎行自己来说,这张地图才是他这一次深入到三辅来得到的最大收获。
多日来的奔波、身处险境精神时刻警戒,再加上昨晚又连夜赶路,阎行虽然精力充沛,但终究不是铁打的。看着羊皮地图上杂乱密集的标志和文字,阎行的眼皮逐渐在加重,映入眼帘的字体图案也逐渐模糊起来,强撑的身子再也顶不住了,脑袋一耷拉,竟靠着木棚睡了过去。
在恍恍惚惚中,阎行就像掉入到一个不断变幻的万花筒里面,昔日温馨的场景一幕幕在他的脑海里涌现。
“大兄,我在这里,快来捉琬儿呀!”提着裙角的小妹像一只欢快的小鸟在院子里跑动,频频回头喊着阎行,阎行笑了笑,正打算抬腿追过去,眼前的嬉笑打闹的小妹忽然消失了,变成了离别时眼眶微红、娇羞回首的样子。
“大兄记得早点回来啊······”
阎行心中一动,正想开口说话。画面又是一变,在陈仓城下一排排军队正在开进,各个方阵之间士卒甲光耀日、飞骑来回驰骋,当军阵齐齐停下时,士卒们纷纷放声大呼,声动四野,他们举起来的刀枪剑戟就像密集的森林在舞动一样。而更远处,连绵不断的连营遍布在四处,军营间熟悉的号角声此起彼伏,仿佛一头庞大的怪兽正张着血盆大口,仰天长啸。
听到那激昂雄浑的号角声,阎行感觉全身的热血都在沸腾,他忍不住也跟着大喊起来,使尽全力向目前这座军营跑去。可是当他一靠近的时候,戒备森严的连营突然变成一股黄沙扑面而来,阎行吓得停住了脚步,掩面挡住风沙。
当他放下眼前的双手时,恐惧地发现周围的一切又变了,军容严整的大军、戒备森严的连营都不见了,四下兵荒马乱,来自西凉的战士们正狼奔豕突,有一群从天而降的骑兵不断在后面追杀他们,身侧一个西凉战士被一个骑士用马刀飞快地砍下了脑袋,鲜血溅到他的脸上,阎行伸手一摸,居然是热的。
下一刻,他惊恐地看到那一把还在滴血的马刀正斜指向自己,阎行下意识地大呼:“甘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