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河落日,江水茫茫。
秋风纵然萧瑟,却浓了意境。
一袭宽大的披风铺在颓败生硬的枯黄草地上,一对身影坐在披风上面,望着江景,神色舒缓,大雁结伴南迁,留下嘎嘎长声在空中回旋。
“真不知为何那么多文人墨客哀秋叹秋,春华秋实,秋收冬藏,一切乃自然气象,轮回罢了。”荆词亦喜欢大气磅礴、华美意境的诗词歌赋,却总觉骚人情感比她多一缕,不知是她无情,还是文人们无病呻吟。
崔琞稍稍诧异,凝视着身旁的小女子,未曾想这番话出自她之口……他眼神忽而明朗,粲然一笑,如此空灵的话语出自她之口再正常不过。这般的性子,纵使所处的世态如何恶劣,生活的信念总不会被消磨殆尽。
“四时之景皆不同,下回,咱们来看看冬天。去年亚岁后万里冰封,而后又下了一场鹅毛大雪,银装素裹,甚美。”
荆词噗嗤一笑,“一会儿说开春来,一会儿说冬天来,你究竟想约我何时来?”
崔琞微愣,自己也忘了,他才说过开春再来,怎又约冬日,自己说话何时这般颠三倒四了?
他失笑地摇摇头,这可不是思维严谨、头脑清醒的他的作风。
素来沉稳的他,不曾想也有心急的一刻。
“你这大商人闯南走北的,还能看到长安的四时之景?”此人的流动之大她可是见识过了。
“长安贸易兴盛,我长居于此。”
“闯荡中外,你见识了许多光怪陆离吧?”
崔琞点头,“看多了便见怪不怪。”
“等我的事办完了,我就同你闯南走北,去见识见识。”荆词煞有介事。
他皱眉,“你?”
“我不会永远留在长安,洛阳估计是回不去了,潭州亦不是我故乡。”
“怎把自己说得孤苦伶仃。”
“未身临其境,可别下论断。”
…………
夜色席卷之前,荆词终于回到杨府。
芳年和青女站在筎院门口焦急等候,主子这一闹,可把筎院的丫鬟们急坏了。本来以为主子只是置气,可是随着天色渐晚,她们担心的就不仅是大娘子对主子的看法了,最重要的是主子是否平安。
“四娘子终于来回了……”
芳年迅速跑上前挽着主子,一脸可怜兮兮,“四娘子,您下回真不能这样了,你都不知道我们嗓子眼都提上来了……”
“没事儿没事儿……这不好好的嘛。”
荆词进去院子才发现,三姐杨薇娍也在。
“三姐……”
杨薇娍未抬头,淡淡道:“真是放纵性子,才说几句就受不了。”
荆词走到杨薇娍身旁坐下,为她斟满茶,小声嘀咕,“但我真不觉得自己有错……”
“你——”杨薇娍气得没话说,颇有恨铁不成钢的意思,“你啊!怎不知道审时度势呢?”
“迫在眉睫,我也没法子。”
“冒失成不了事,必须步步筹谋。”
“又不是宫斗尔虞我诈,只是献个艺罢了,瞧你说的……”
杨薇娍叹气。她这妹妹甚是天真,宛若一尘不染的白玉,有时候还真羡慕她,对杨府古怪的长辈们毫不畏惧,无论经历什么,性子永远灿烂明朗。
但这么下去可不行,是时候该点醒她。
杨薇娍神色泰然的端起几案上的杯子欲喝茶,不料一个失手,茶水打翻浸湿了大片衣裳。
“呀——”
荆词赶紧起身,“烫着没?烫着没?”
丫鬟见状,赶忙取了干布为其擦拭。
“不碍事,换一身衣裳即可。你们都别忙活,荆词随我去内室换衣裳,其余人等在这候着。”她一脸平静,不慌不忙。
“是。”众丫鬟们应声。
进了内室,荆词赶忙挑出架子上的诃子、襦裙之类。
“王东山去洛阳接你的时候,带了一封阿娘的亲笔信。阿娘意思是让你别回来,可惜那信被长姐截下了。”杨薇娍唐突道。
荆词停下动作,苦笑,“我当然知道阿娘不愿我回来。”
“阿娘是不希望你被卷入长安的云谲波诡!你当阿娘是真不疼你么?她甘愿一辈子不见你,也不愿你成为世族争斗的牺牲品。”
“三姐,你怎么好端端说这些……”荆词诧异,把挑选的衣物递给她,“你先换衣裳吧。”
“别忙。”杨薇娍把衣物放回架子上,正色道:“你可知前段日子那些下人为何敢这般待你?她们是最会瞧主子脸色的人,一切无非是长姐授意。你只是长姐试探阿娘的一颗棋子,否则你以为在杨府为何忽荣忽辱?长姐无非是想看阿娘的态度罢了,你当长姐真心待你?”
听此论调,荆词一脸惘然,她只是长姐试探阿娘的一颗棋子?因而阿娘才对她冷若冰霜?
世代贵族杨府偌大,各主子间关系错综复杂,每一个看似平和的人背后都不简单。
王婠平日里深居简出,却把事看得透透的,她与杨寿雁暗地里的较量,旁人自然看不出。
“原来如此……”荆词微微垂首,眼里蒙上一层异样情绪。
瞧着荆词这副模样,杨薇娍颇为不忍,可是再不忍又能如何,总要让她知道世间惊险啊,否则……真怕她被大狮子吃得连骨头渣都不剩。
“不怕,我们会保护你的。”
杨薇娍抬起手,神色柔软,轻轻抚了抚妹妹的脑袋,妹妹已经经历过足够的苦了,她和阿娘亦不能再失去她。感谢上苍,给了妹妹乐观的性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