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越听眉头越紧,问道:“李美容何在?”
辰妃扬眉含笑,急急道:“皇上莫急,臣妾为求万全,已带了李美容入宫,在外候着了!”
皇帝默然片刻,那沉吟分明有山雨欲来之势,迫得殿内诸人大气亦不敢喘一声。还是大妃劝道:“皇上,李美容虽然是我妹妹,但韩德让也是有功之臣,请求皇上把两人都叫来对质,不可光听妹妹一面之词。”
萧燕燕点了点头,如桃花的俏面上,带着深不可测的笑意,她道:“大妃真是深明大义,顾及周全啊,看来,我这个皇后应该让位给你当了。”
耶律贤皱了皱眉,道:“身为皇后怎么可以心生醋意?”
萧燕燕不卑不亢道:“臣妾是人,还是女人,怎么可能没有醋意?”
耶律贤不再理她,瞟了立在一旁的贴身太监辛哥一眼,漠然道:“去把韩德让传进宫中。”
茂倩因是大将军的正妻,又是黑水国的公主,打扮得格外体面。只见她一身荣蓝色新缎描银掐花缂丝出褙子,蜜荷色缠枝团花裙,头梳坠马髻,簪着金钗,显得落落大方。
她显然刻意打扮过,一身颜色衣裳显得温和可亲,唯有一双吊梢眉,才有几分凌厉之气,她比大妃小十多岁,如今年方十八。
她虽不是妃子,但对御前规矩极为熟稔,行云流水般行叩了大安,也不起身,楚楚道:“婢子蒙皇上赐婚,今日未曾奉诏便擅自入宫、无论皇上等下如何责罚,都请受了奴婢一片孝心。”说罢,又重重磕了三个头。
皇上打量着她的气色,虽然妆容精心描穆,细看之下仍可见她眼角眉梢的憔悴之色,有些不高兴,他道:“怎么?朕赐婚与你和韩德让,你们夫妻却过的这般不好么?想吐出来的话别噎着,自个儿给自个儿添堵。”
李美容恭恭敬敬行了一礼,徐徐道:“韩德让对外是一个极好的夫君,无人不赞。可到了屋里,虽然起初也对我装模作样嘘寒问暖,可他对我从不放在心上。”她面上微红,垂首道,“不瞒皇上,我和韩德让成婚多年,做夫妻的日子不过十来日。他连我的手心是否有疤痕他都不知道。”
大妃李素娥微吸一口冷气,极力缓和着道:“你也糊涂,韩德让保家卫国,有多少要紧的大事得记着,你这小事忘了也是有的。他为着忠君而少陪你些,你也该多体谅。“
萧绰缓缓抚着手中的销金菱花手炉,金器装了小块的红箩炭本就烫手,所以得护着里外发烧的银鼠皮手笼。可是那烫却成了现下唯一的取暖之物。眼前的这些人,这些话,无一不是冷的,是冻住了的污水,一口口逼着人吞下去,冷得叫人恶心。
李美容忍着羞涩,面色涨红道:“起初我也极力开解自己,可渐渐久了,才看出些端倪。”她说到此节,又恨又恼:“他倒不是忠君…”她骤然盯住萧绰,眼中进出一丝冷光:“他所有心耳意神,倒是全记挂在了皇后娘娘身上。”
萧绰迎着她的目光,慵倦地掸了掸手中的杏色水绫绢子,笑道:“好了,终于说到这句了,也不枉辰妃一番辛苦找了你来。只是这话便和戏文似的,唱了开头就让人猜得到下头,真真也是无趣至极。”
李美容面容阴冷,恻恻道:“皇后娘娘倒真是成竹在胸。我也不怕做个小人,到底与他夫妻多年,或是醉酒,或是梦呓,他心心念念的唯有皇后娘娘一人哪!”
她话未说完,只见韩德让大步跨进,躬身一礼,朝着李美容气得直哆嗦,他道:“我只知隔墙有耳须得防贼,却不想你我共枕多年连梦呓也字字当真。”
韩德让穿着银盔银甲,盔的两侧各有一条白狐狸尾,他身高一丈,虎背熊腰,由于常年征战沙场,无论在何时何地,都显得杀气腾腾。
李美女容和韩德让一照面,气不打一处来,再不复方才极为克制的仪态,冷笑一声道:“俗话说酒后吐真言,梦中话心声。若不是同枕共眠,怎知你心底龌龊隐事,竟这般日思夜想,梦里也不能忘”她红了双眼啐道:“你也敢道我是贼,cǎi_huā淫贼才恬不知耻!”
韩德让勃然大怒,“这是御前,你当是家里,任你疯癫胡言?”
李美容泪光一闪,死命咬了牙,再也不顾黑水国公主的身份,她伸出长长的指甲戳着韩德让的面颊道:“你还记得家里?不知多早晚才回来一趟,早忘光了吧?”
韩德让气得脸色铁青,碍着在御前,索性别过头不理她。
李美容却越发生了天大的委屈,她道:“那日辰妃小主遣人来报你平安,说道你奋不顾身去救皇后娘娘。人人道你忠勇,唯有我知道你那见不得人的心事。救驾一事,不过是你与皇后有私,才奸情流露而已。什么忠勇,呸!”
韩德让本自隐忍不言,听她说得不堪,终究忍不住道:“什么村话浑语,也敢污蔑皇后娘娘清誉!”
李美容凑到他跟前,团团追着他,一双眼却斜斜飞着横向萧绰,愈显得凶悍泼辣,道:“清誉?我倒要瞧瞧是什么清誉,勾得别人的男人神魂颠倒!连在梦中也口里心里放不下,一味唤着皇后娘娘闺名。”茂倩本就眉梢吊起,一恼恨起来那眉毛更是根根竖起,凌厉狰狞,恶狠狠道,“燕燕,燕燕,倒真是个好名字!”
韩德让怒极,也顾不得在御前,反手便是一掌,方肃然叩首道:“皇上,微臣不懂管束妻房,乃敢在御前无礼,惊了圣驾,微臣自甘领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