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母听着一双小儿女的声音渐渐远去,回头看着自己的两个儿子,却冷下了脸色,半晌方道:“我知道你们心里是怎么想的,大约是打算着用了我这外孙女的嫁妆,正好填这座园子的坑。我先告诉你们两个字:无耻!”
最后两个字,贾母乃是拍着椅子的把手厉声喝出来的。
贾赦贾政吓得慌忙跪倒在地:“儿子不敢,母亲息怒!”
贾母冷笑一声,先喝了一声:“都给我站起来!”见两个人垂手静听,方道:“大丫头晋了妃子,安安静静地在宫里就罢了。皇家兴出幺蛾子来让椒房省亲,你们家不过一个新晋的妃位,竟然还就这样上赶着凑热闹!你们是那有实权实缺的官儿吗?你们家的田地庄子铺子有那么大的出息吗?还是打算着用你们老娘的、媳妇的、儿媳妇的陪嫁来花用?非要打肿了脸充胖子,那府里就俭省些。大批闲着的家人,该放的就都放出去。家里利利索索,干干净净的,也能再活个十年八年。又都不肯!如今倒好,主意竟然打到我外孙女一个孤女头上来了!你当人家是傻子吗?啊?!”
贾母想到林黛玉伸手拿过收条便揣了袖筒那个动作,冷笑连连,指着手边那两本册子道:“琏儿说这册子乃是一式两份,他怎么知道玉儿手里那份,就跟这个是一样的?!”
贾赦贾政两个人顿时脸色一变,互视一眼,贾赦不由得皱眉道:“林如海是个纯粹的读书人,不会连这种地方都懂得弄个玄虚罢?”
贾政凝眸细想,却摇了摇头,低声道:“他在维扬地面上前前后后待了十几年,一直在跟那帮狡诈的盐商打交道,还能做得到片叶不沾身,应该最是个聪明通透的人。若说他单给自己的女儿留了个小库,那几房琏儿不知道的家人私下里替林姐儿管着,也不是不可能。”
贾母接声便道:“着啊!你们既然能想到林如海会单给玉儿留东西,就该也能想到,他必定也交代了玉儿要对咱们家存着三分戒心!你们,连带珍儿琏儿,哪个不是胡花海造得惯了?这些事,即便是他不想知道,难道敏儿不知道?不会私下里告诉玉儿的?我早说过,玉儿聪明之处绝不下宝玉和凤丫头,你们当我的话是耳旁风不是?!”
两个人这还能说什么,只得垂手称是。
贾母略带厌烦地瞟过贾赦,眼睛看着贾政,先自己平平气,方认真地说:“今日我便摊开来跟你们兄弟说一说以后的事情。”
二人叉手躬身:“是,儿子听着。”
贾母再静一静心,声音略低了一些,细细分解道:“如今爵位是老大承着,虽说我偏疼宝玉,却并没有打算为他坏了祖宗的礼法规矩。老大之后,爵位仍旧是长房的。靠着这个,长房我竟可以不用管了。”
贾赦听着贾母竟然明明白白地放了这样的话出来,顿时喜出望外,深深打躬:“是,母亲说的极是。”
贾母看了一眼不动声色的次子,心中更加满意,接着道:“二郎这边,你的俸禄养你们两口儿够了,环哥儿不是开始读书了么?以后的日子让他自己去奔,好了坏了,都与我无关。至于我的宝玉,他的婚事是要许给我那可怜的外孙女的。他的日子,通不用你们管,有黛玉的陪嫁,他们小两口儿是一辈子吃喝不愁的。”
贾赦的眉头立即便皱了起来——那可是百万的银子!凭什么单单只养宝玉那小崽子一个人?自己也有儿子,儿子也有孙女,如何不能也沾沾光?!
贾母连看都不看他,只是对着贾政一个人道:“一碗水,我平平地端。这边的正房,是我住着,二郎一家子住在这边,乃是因为宫里娘娘的面子一定要顾。但是在外头行走时,必定还是老大说出去的话,才是荣国府的话。家里头有了大事,也必要大房点了头,方才能最后算数。这不仅仅是祖宗礼法,更是朝廷的律例。这一条,在咱们家,绝乱不得。”
说到这里,顿了顿,贾母勉强看向已经眉飞色舞的贾赦:“这个话,你回去说给你媳妇,让她休要太过计较蝇头小利。”又转向贾政,“你也回去告诉你媳妇,她是娘娘的娘,可娘娘的娘,也得尊奉国家制度。她得敬重她大嫂,别狂妄得拿着自己当了真正的荣国府的当家主母!荣国府的当家主母,乃是她婆婆我!我说这个家谁来管,便是谁来管!”
话说得已经有几分切齿。贾政心惊,知道王夫人必定有地方狠狠地惹了贾母不悦,连忙打躬不已:“母亲有话只管吩咐,万万休要生气。儿子回去一定好好教导王氏。”
贾母这才微微平了气,最后说了一番让两个人都放了心的话:“至于林丫头的东西,收条虽在她手里,但东西是放在咱们贾家的库里。那些死物件儿,一样都不许动。至于银子——若是家里实在周转不开时,我自会老着脸皮去跟外孙女张口,你们两个舅舅是大男人,装作不知道便好。”
两个人长出一口气。这下子,修园子的钱终于有着落了。
贾母说了这许久,也有些疲惫了,挥手令二人:“事情就这样吧。你们且去忙。”又把册子递出去,贾赦抢着接了:“昨儿想必都乱堆着,今儿入了库,好好对一对册子。回头给母亲送回来。”
贾母点头嗯了一声。
贾政有些犹豫,想再跟贾母说几句话,谁知贾赦紧紧盯着他的步子,见他不动,自己也住了脚,回头喊他:“二郎,走吧?一起去前头看看。只怕珍儿和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