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黛玉听到这里,十分忍耐不住,咯地一声笑了出来。
贾探春忙问:“是谁?”
林黛玉笑着,大大方方地自己掀了帘子进去,打量了一打量赵栓家的,方笑道:“三妹妹,你今儿可完了,我得充个堂上的判官,好好审审你了!”
贾探春顿时红了脸,忙先遣了赵栓家的走:“嫂子你去吧。不可告诉旁人见着了林姑娘。”
赵栓家的正也红着脸,闻言松了口气,强笑着给林黛玉行了礼,忙忙地走了。
贾探春看着林黛玉笑盈盈的小坏样子,十分想要扑过去“狠狠地”拧她的腮,但面儿上还得做出尴尬模样来,向外头念叨:“这群死丫头,得了空就都去钻沙了,等我闲了,一个一个地才揭她们的皮呢!”
林黛玉便笑着拦她:“罢了。只怕是你为了跟你奶嫂方便说话儿,把丫头们都支开了吧?这会子果然当着我骂了她们,等我走了,你又拿什么话去遮掩呢?还不如干脆都跟我说了实话,岂不痛快?”
贾探春只得轻轻咬咬嘴唇,请了她坐,方低声道:“让林姐姐笑话了。这是我用了自己的私房银子,请我乳兄乳嫂在外头开了间茶楼,挣几个小钱贴补……”
林黛玉挑眉笑她:“我说你寻常哪里来的那样多银子。分明跟我一样的月例,一会子制个茶,一会子做个汤,今儿梅花梅果,明儿黄精枸杞,我私下里跟宝玉纳罕了许久,你是哪里来的这样多的银子。宝玉还猜是赵姨娘贴补了你。我一直认为是老太太偏疼你。谁知道,竟都是你自己挣来的。”
贾探春心中暗道一声惭愧,你们俩都没猜错,脸上更加艳艳地红了一片:“林姐姐不要取笑……我姨娘手头也紧,偏环儿这个年纪正是调皮淘气的时候,衣衫鞋袜都费得很。前阵子上了学堂读书,花费更多了一倍。所以只得我偷偷接济他们一些。偏老太太这里被我喂刁了嘴,隔三差五地便要新鲜东西吃玩。我只得绞尽脑汁来做。”
“后来还是乳娘跟我说,我才琢磨过来,虽说这些东西是小东西,并不值什么钱。但搁在外头寻常百姓家,只怕连做法都没听过。我才让乳兄一家子悄悄在外头盘了个茶楼。这经营了已经大半年,我手里才宽裕了些。”
林黛玉听了,心里同情她,但又忍不住想要打趣她,便笑道:“你这分明是公侯家的千金小姐,怎么却长了个皇商的脑子?我知道了还好,若是让宝姐姐知道了,只怕顷刻间就要把你娶了家去,让你替她们家挣钱去!”
话说得贾探春心头一凛,却又暂时顾不上,且羞红了脸去拧黛玉的嘴:“人家才把私房话尽情告诉你,你就说这种话来奚落我!”
林黛玉只是笑着躲,摁住她的手道:“我并没说错啊。便是你这营运的主意,我在扬州那么多年,也没听得一个酒楼使过。可不是天赋异禀的经商脑子么?”
贾探春面红耳赤,狠狠地瞪她:“还说我?你们林家才是真正的皇商呢!薛家算什么,不过是领了内务府的帑银采买罢了。你们家却替皇上看着江南的盐袋子,乃是皇帝手下第一个管账的大户。正儿八经的,盐课林老爷才是咱们国朝第一皇商呢!”
林黛玉一向标榜自己父亲是个读书人,前科的探花,又清高又机敏,却不料竟被贾探春说出这样一番歪理来,不由愣了半天,噗嗤一笑,咬牙道:“这三姑娘的嘴皮子厉害,我可算是真领教了。”
两个人且安静说话。
贾探春这才叹了口气,把自己前二年一不小心跟王熙凤对上之后,乳兄一家子遭的劫难,都一一说了,又道:“这才是手里没钱的难过之处。不然的话,我便私下里赏乳娘些钱,只要家里过得去,又何必要让我妈妈这么大的岁数,还得带着我乳兄乳姐去给凤辣子磕头?分明不是我们的错。所以我咬着牙地也要结好众人,也要给老太太做小食做鞋袜,为的就是不再受这种气——这座荣国府,原是正正经经我的家,可我过的日子,就跟寄人篱下没什么两样。”
贾探春说着,忍不住红了眼圈儿,忙又偏过头去眨掉泪花,帕子一摆,笑着且问林黛玉:“林姐姐今日怎么想起来过来了?”
林黛玉知道她最后这句话乃是对着贾政和王夫人发的最大的牢骚,只怕是并不愿意自己也跟着说,便顺着她的话笑道:“宝玉不在家,你们都不肯过去玩,那就只好我过来玩了。”
贾探春忙告诉她:“大嫂子带着兰哥回了娘家住两天,大太太那边叫二姐姐过去不知什么事。四妹妹无聊,便回去画会芳园了。”
两个人又说了几句闲话,林黛玉便告辞,临走怕贾探春多想,还笑眯眯地安了她的心:“别担心,我嘴紧得很。”
贾探春便不好意思地笑。
赵嬷嬷等人觑着她走了,方才都出了屋子,疑惑地问探春:“姑娘为什么要将此事特意告诉林姑娘?”
贾探春随口说了一句:“教她做人。”接着便换了话题:“茜雪在外头待得可好?”
赵嬷嬷刚从儿媳那里问出了许多事情,便忙笑着回探春:“茜雪姑娘十分勤快,如今已经学会了那两道菜。又把头发梳了上去。因她早就忘了本姓,便干脆跟了我姓,如今在茶楼里自称叫赵大娘子。里里外外都拿得起来。尤其是女客们来的时候,茜姑娘照顾得仔细无比,人人都夸奖呢。”
贾探春这才松了口气,笑了起来:“这样才好。女子就是要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