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探春捂着被子出了一身汗,却也在这片暖意中模模糊糊地又睡着了。
梦中似乎看到了南京的房子一切如旧,哦,我大天朝的城里是不兴做丧事贴黑联的,所以家里死了个人而已,烧了就是……
梦中似乎还有早已离世多年的父母,一前一后地站在自己坠落的地方长吁短叹,听叹息的意思是他们守了这么多天还没见到自己的游魂……
梦中似乎还有书中贾探春是如何被教养着逼迫着嘲笑着一天天变成不认亲娘胞弟,一心想要出人头地却被骗上花轿嫁去了遥远的海西头……
贾探春被梦魇住了,一身大汗淋漓,翻来覆去,偏偏无法醒来,喉咙里咯咯地响,却发不出半个字的声音。
待书安顿好了外头的一切,又让翠墨去吃晚饭,自己却一点胃口都没有,只是不放心让小丫头们盯着姑娘,急急地回了屋子,不想就看见贾探春的脸色已经憋得通红!
待书连忙跪在床边,轻柔地握住了贾探春的手,不敢高声,轻轻地喊她:“姑娘,姑娘,姑娘不怕,只是魇住了……姑娘醒醒……”
贾探春猛地睁开了眼睛,大口大口地喘气,全身都被汗透了。
待书心疼地用帕子给她蘸着额上脖子上的汗,低声劝道:“姑娘,小蝉应该不是故意的,您别怕。”
贾探春恍惚了许久,才慢慢地回过神来,咳了一声,低低地道一声口渴。待书连忙把壶里晾的茶水倒了一盏,端在手里,缓缓地喂给贾探春喝了。
贾探春的神情渐渐恢复清明,斜倚在床上,看着待书打水、投帕子,给自己擦脸擦手,忙碌了许久。然后才令她坐下,待书便坐在床边脚踏上。
贾探春有些茫然地抱着膝盖发愣。
待书看着她的样子,只得试探着问:“姑娘梦见什么了?吓得那样?”
贾探春苦笑了一声,将脸埋进了膝盖中间。
梦见什么了?
哪里用得着梦……虽然自己只是酷爱87电视剧而已,但耳濡目染之下,好歹也看过几遍原著,浏览过网络论坛上那些更贴近曹公原著的结局猜测。
贾家,早晚是“忽喇喇似大厦倾”,到最后“只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凤姐儿死了,迎春死了,惜春出家了,黛玉死了,宝玉乞讨了,宝钗守活寡了——自己,孤悬海外了……
难道自己穿越来这本书里,竟是要替原身走完这样的一条路不成?!
没门儿!
贾探春抬起了头,深呼吸,眼睛看向待书,眉眼弯弯地笑了:“我呀,我梦见咱们家家道中落,你姑娘我却力挽狂澜,指东打西,说一不二,最后令老祖宗安度晚年,兄弟姐妹们舒心畅意,你姑娘我自然还嫁了个如意郎君咯!”
既来之,则安之。
老娘看了几千万字的宅斗宫斗小说,又看了那么多宫斗宅斗的狗血电视剧,难道还怕你一个背景资料已经被我熟悉到了骨头缝儿里的红楼梦不成?!
老娘要逆袭!
要帮着宝黛终成眷属,要顺利嫁个青年才俊,要让贾府的富贵荣华从水中月变成园中花!
待书忍俊不禁地掩着嘴笑,嗔道:“姑娘就会逗我!我们这几日都快吓死了!”
贾探春吐吐舌头,笑了笑,问:“奶娘呢?”
待书奇怪地看着她:“姑娘忘了?赵嬷嬷的儿子今日娶媳妇,她告了两日假的——不然姑娘怎么会摔着?”
贾探春的心头闪过赵嬷嬷一脸心疼地看着自己的样子,了然。
抬手揉了揉额角,又问:“小蝉呢?”
待书脸色肃然起来,压低了声音劝道:“姑娘也说过,小蝉家跟我们两家子一样,我也问过了,她吓得抖成一团——必不是有心的。好容易有个勤快的,姑娘,留着吧。”
言外之意,再换还不定换个什么来呢!
贾探春点了点头。
八岁就到了收心腹阶段,这个三姑娘,果然不是一般人物。还好,省了自己好大功夫。
“既如此,你叫她进来,我安慰两句。”
待书放了心,出外喊了小蝉进来。
果然,一个纤弱的小女孩儿,也就是七八岁的样子,已经吓得脸色惨白一片,跪在地上砰砰地给自己磕头,却只知道咬着嘴唇掉眼泪,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贾探春看了看她,展颜一笑:“咱俩都不是故意的,你拍了我一扫帚,我害你跪了一天。扯平啦。”
何曾有千金小姐这样跟下人们说过话?
待书吓了一跳,小蝉更是以为探春在说反话,哇地一声哭出了声。
贾探春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太“与众不同”了,揉了揉太阳穴,苦笑不已:“得了,我是想要安慰你,怎么反倒把你吓成了这个样子?没事了,你又不是故意的。想来太太和姨娘是必不肯放过你的。这个我就没法子了。你且听着她们的罢。果然罚得狠了,我自会给你讨情。”
小蝉抽抽搭搭的,边抹眼泪边终于能说出了话来:“姑娘真不恼我?姑娘一直都不肯拔尖儿,如今因为这件事,闹得阖府皆知,只怕主子们以后都会盯着咱们屋子了。姑娘若说半点不怪我,奴婢是不信的。”
贾探春大奇,先看了一眼大惊失色的待书,反而真心的笑了,亲自伸手拉了小蝉起来:“难得我屋里竟然还有这么聪明伶俐的孩子!”
小蝉忙抽回了手,自己掏帕子擦泪,唯恐弄脏了贾探春的衣衫。
贾探春便笑着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