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宝钗已经很久没有到外面去过了。哪怕是贾府内的各种活动,她都微笑着婉拒了,然而此时用的借口再也不是生病,而是昭告天下:“最近总觉得心浮气躁,还是养养心的好。”福嬷嬷垂眉顺目地站在薛宝钗身后,双手不离方寸,格外规矩。王夫人看着林黛玉和探春去了冯府,便去看望薛姨妈,劝她:“孩子还小,怎么就养起心来?要我说,还是该多跟姐妹们一处玩玩的好。明儿我外头还有一场应酬,家里的这几个丫头实在拿不出手,要不让宝丫头跟我去罢?”薛姨妈笑得疏离:“姐姐还不知道她的?一旦拿定了主意,我哪里就能拗得过她了?何况如今还跟着一个福嬷嬷,两个人一套一套的大道理,每每都说得我哑口无言。”王夫人思索片刻,又道:“前儿娘娘带出信儿来,还想让三丫头和宝丫头进宫去陪陪她呢。如今三丫头在冯府,我也懒得叫她回来。不然让宝丫头一个人去吧,跟娘娘也亲近亲近。”这已经是明显的示好了。薛姨妈有些心动,但偏头看看窗外院子里站着的丫头婆子们,又叹了口气,摇头道:“若是娘娘宣召,我们原不该辞的。只是娘娘要见的是她姐儿两个,不如等三姑娘回来,一起再去罢?”王夫人心里便有些恼。不识抬举。蘅芜苑得了信儿,福嬷嬷便分析给宝钗听:“现在并不是好时机。贾娘娘那边,显见得仍旧没有放弃让姑娘去替他们贾家联姻的意思。虽说夫人说得也甚有道理,为了四姓,若是对方不错,姑娘不吃亏便是最好的。可这是姑娘一辈子的事儿,委实不能握在旁人手里。这个时候,越站得远越好,韬光养晦永远比风口浪尖高明。”宝钗的性子本来就安稳,这话听起来越发顺耳,笑着答应,低头自顾自地做女红。因贾政出了外任,贾府的事情一时之间几乎全落到了贾赦之手。不几日,赖大的儿子赖尚荣就求到了他跟前,悄悄地又送银子又送美人,表了几次决心,又哭诉:“按说我们是宁府的人,然而珍大爷也不知道是没那个力量还是看不上我这家生的奴才,只让奴才等着,奴才已经等了七八年了!还是求大老爷疼奴才罢?”贾赦看着银子美人的份上,琢磨了两天,转身去找了贾珍,两个人商量了几日,给贾政写了封信,然后就带着赖尚荣去拜访了一趟王子腾。等赖尚荣升了知府,贾赦只觉得这银子挣得委实容易,得意起来。贾赦一向都是个贪婪愚蠢的人。贾政在家时,一众依附贾府的人,都因他是元妃的生父而多有趋近。如今他一走,众人一窝蜂地又去捧着贾赦。贾赦便得意忘形起来。贾雨村早就摸透了他的脾气,反而来劝道:“宗伯不要因照顾宗叔的面子,便这样耗时耗力地去敷衍那起子小人。如今宗叔不在京里,宗伯正该练习着把荣府撑起来。前头北王不是只与宗叔说那些重要的事情么?愚侄听说,琏兄弟一直都跟着宗叔,替北王跑些小事。琏兄弟须是宗伯的儿子,难道此刻不该陪着宗伯去见见北王,好好地筹谋一下未来?”因贾雨村做了大理寺正卿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把贾赦觊觎已久的一个诨号叫做“石呆子”的破落子弟家的十几把古扇子弄了来。用的手段无非是陷害了石呆子,将家抄了,那扇子就顺理成章地低价折到了贾赦的手里。就为了这个,贾赦苛责贾琏,说他没用:“人家怎么弄了来的?”贾琏好歹还有些良知,回了一句:“为了这么点子东西,弄得人家坑家败业,也不算什么能为。”贾赦当时就把贾琏一顿暴打,连脸上都打出伤来。还是平儿私下里去跟薛宝钗讨了棒疮药才慢慢地养好。贾赦早就将贾雨村当做儿子一样贴心,闻言不禁有一丝气恼:“那畜生眼里哪还有我这个父亲?只怕巴不得是二房的儿子才好了!”贾雨村细细地劝他:“宗伯又说气话了。人家二房自有儿子。琏兄弟又不傻,怎么会不知道,他便是跟着宗叔做再多的事情,也不过是侄儿的情分。想必琏兄弟只是不想被排除在家族大事之外罢了。何况,这座荣国府,早晚还不是从宗伯的手里传给他?他身上又有官位,事务上又颇来的,琏嫂又照管中馈这样多年。来日老太太驾鹤,两房分家,到时候儿子是儿子,侄子是侄子。琏兄弟夫妻两个事事通晓,总比两眼一抹黑的强。”让贾琏去二房帮着照管家务,本来打的就是这个主意。贾赦平了气,微微颔首。贾雨村趁机道:“父子两个哪有隔夜仇?明儿宗伯还是把琏兄弟叫过来,平心静气地好好问问。若宗伯觉得尴尬,愚侄帮着劝劝。等北王看见宗伯的才干时,宗伯休要忘了也提携愚侄一把就好。”贾赦被他说得高兴起来,连连称是,即刻命人叫贾琏。偏生贾琏还不在家。贾赦觉得贾雨村的话甚有道理,但贾琏一向是个极要脸的人,觉得自己训儿子的场面,还是不让外人看见的好。所以就笑着打发了贾雨村:“他既是今日不在家,我便回头再说他。你放心,果然哪日能谒见北王了,我必在王爷跟前好好夸夸你,让你也去王府逛逛。”贾雨村心里未必一定要帮着贾赦说服贾琏,只要能搭上北静王就好,闻言满口称谢,告辞而去。谁知北静王目无余子,虽然看得起贾琏,却对贾赦敬谢不敏,只让长史出来应酬了他一下,便打发他父子二人回去了。贾赦羞恼交加,迁怒贾琏,大骂他在北静王面前搬弄是非,眼里没有他这个老子,又要动手。贾琏也气苦得很,分辩道:“父亲不要冤枉我。便是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