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湘莲见宝玉对这件事似是一副意料之中的样子,便不再细说。然而下面这件事,他觉得最是匪夷所思,也是最可能会让宝玉崩溃,且先住了口,站起来拉开门去问外头:“药可好了?”
茗烟儿正端着药在书房廊下徘徊,见他开门,忙笑着上前:“好了,正晾凉,此刻应是正好喝。”
柳湘莲点了头,却不令他进去,自己就手接了过来,冲着茗烟儿抬了抬下巴:“你也走远些。我们今日说的话,你但凡听见一句,保你日后是死路一条。”
茗烟儿吓得浑身一个激灵,一步往后跳得老远,陪笑道:“那就劳您的驾了。柳二爷,我记得你家后院子里有棵好枣树,我且去摘几个吃,可使得?”
柳湘莲胡乱地点了点头,挥手让他去,自己端了药进去,递与宝玉:“你先把药吃了。我再跟你说另一件。”
宝玉看了他一眼,接过药碗,一扬脖喝了进去,回袖擦了嘴,道:“柳兄请说。”
柳湘莲轻轻地呼出了一口气,方道:“你和你们家琏二奶奶那次中邪……其实不过是一种上等的mí_yào。那药旁人绝看不出来,乃是皇家秘药。吃了的人,便似中邪一般,醒了时,却不会记得那时发生的事情。那药极伤身子,却不算难解。
“王太医说,那秘药是他家祖传的,极少人知道。可偏偏你母亲知道,还跟他要了去。他以为是要给什么人用,谁知等请他去看时,那药竟用在了你和琏二奶奶身上。众所周知,你是你母亲的命根子,你们家琏二奶奶乃是你母亲最倚重的内侄女。你们二人中了这药,王太医还以为是你母亲不小心让人算计了回来。他忙要给你们解药时,却被你母亲身边的贴身大丫头阻止了。
“他连忙去看你母亲,却见你母亲也冲他摇头,还故意问他,这到底是病了还是怎么了?他只得说看不出来。你母亲却并没有怪罪他。因这药效只有三天,三天后再不解,只怕是要落个痴傻了。所以他在家里坐等,果然第二天便有人来跟他要了解药,还要了另一份秘药走。后来又过了一天,他才听说,你和你琏二嫂子竟然都没有好。他才知道,只怕那一份药,也用在了你们俩身上。
“后来你们俩好了,他却没有再给你们解药,所以也提心吊胆的。后来再去你们家给你母亲看病时,他小心地问了一句,你和琏二奶奶可需要看看身子耗损如何。你母亲当时便哭了起来,说那药是你庶妹庶弟使在了你身上,若不是怕牵扯了他,一定能把那二位赶出府去……”
柳湘莲说到这里,只觉得再也说不下去了。
为了把庶子庶女赶出去,竟然能冲着唯一的亲儿子下了这样的毒手,还拉着亲内侄女陪绑,这得什么样的母亲才做得出来的事情?
宝玉一向都是个孝顺的人,听到这样的真相,怕不要难过疯了呢?
柳湘莲之前给宝玉吃下安神的药,也正是为了这个时刻——宝玉万一激动得大哭大闹,只怕顷刻间便是一口心头血要喷出来了。
谁知宝玉竟然仰天笑了笑。
随即凄然道:“你以为没人知道么?你以为三妹妹看不出来么?她早就猜到了……”
要不然,探春为什么会认定了只要她拿得出那三间铺子,就一定能买她和贾环、赵姨娘一个除族?
探春当时已经明明白白地告诉了自己:“太太会信。”
太太一定会“相信”,就是贾环和探春设计了宝玉和凤姐——因为那就是她的本意!
柳湘莲听见宝玉的喃喃自语,不由问道:“兄弟,你如何知道的?”
宝玉自然不愿意跟他多说,摇晃着身子站了起来,摇摇头,惨笑道:“柳兄,这是我家家丑,你还是莫要问了……”
柳湘莲忙上前扶了他,关切道:“你现在这样子可走不得。先休息一下吧,一会儿我送你回去。”
宝玉默然摇头,推开他的手,跌跌撞撞地往外走,手都拉上了门把手,忽地又想起来,回头问道:“在你前头打王太医闷棍的,是什么人?”
柳湘莲定定地看着他,半天,叹了口气:“那人我有耳闻,这两天顺藤摸瓜去查了查,他乃是替你庶妹的乳兄做事。那天问出来的话,也是一应都告诉了你庶妹的乳兄。”
宝玉再也忍不住,双手捂脸,蹲在地上,痛声嚎哭出来:“林妹妹那样灵秀,三妹妹那样敏达,那是一家子能长远最不可或缺的两个人,你究竟是怎么下得了这个手?怎么下得了手?!”
柳湘莲见他哭出来,反而放了心,叹了口气,上前去安慰半晌。
一时茗烟儿听见了他爷的哭声,忙地蹿了回来,宝玉方才止住悲声,示意立即回府。
柳湘莲终究还是不放心,便亲自送了他主仆二人回去,快到荣宁街时,又认真叮嘱茗烟儿:“万万不能把今日告诉一个人去。若说了,就是我那话:你可就早晚难逃一死了。”
茗烟儿唬得跳天跳地地赌咒发誓:今日之事绝不告诉任何人,便是亲娘老子,也绝不透露半个字出去。
宝玉只是木着脸,如迷本性。
回到了,宝玉一头便栽倒在床上,昏了过去。
袭人吓得腿都软了,忙禀了贾母王夫人,请了太医来看,太医却说无妨:“二爷这是没睡好。这阵子是不是一直心神不宁?好好睡几天就好了。”
王夫人因王太医忽然离开京城也有些意外,此刻只得另行命人背地里去仔细打探宝玉的情况。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