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母呵呵地笑,点了头,却又摇摇头,道:“算计是算计得到。但却不是因为你说的那个原因。这个缘故想来你也是猜不着的。还是祖母告诉你罢。”
“陈家老太爷倒是个立身极正的人,可惜妻子选得软弱,所以养出来的孩子都不太成器。这陈瑞文的母亲,就是被他父亲,也就是老伯爷,给活活气死的。结果他母亲过去没几个月,他父亲就娶了继母过门,后来又生了四个弟弟出来。论理,这四个弟弟可都是嫡出,齐国公府的爵位可就未必能袭到陈瑞文的头上了。”
“当时咱们几家子都看不过眼,偏老伯爷极任性,你爷爷他们都劝过,就劝不回来。后来一封请封的奏折递上去,还是怡亲王觉得不公平,在圣上那里说了一句:这原配死了,长子难道就该也跟着死?这也太无情无义了。圣上这才派人去查了查,叫过老伯爷去一顿臭骂,当场拍板,说只要陈瑞文活着,便再没用,陈家的爵位也不给旁人!”
“所以对于陈将军来说,怡亲王乃是他的大恩人。这时候别说陈娇梨嫁过去,还有三分可能真的当了怡亲王世子妃,便当真的一辈子只是个侧室,陈将军只怕也是心甘情愿的!”
贾探春恍然大悟,笑着拿手帕子掩了口,轻声道:“可若是不知道这些旧事,任谁能想得到,堂堂齐国公家的长房之女,会给怡亲王世子做妾呢?”
贾母听出了她的感慨,轻轻地拍拍她,叹口气,方道:“往后祖母慢慢地跟你说。你太太她们家进京晚,有些掌故啊,别说她,只怕是她母亲,都未必知道。”
贾探春皱了皱鼻子,又腻到贾母怀里,撒娇:“我从来都是吃小亏占大便宜!”
贾母哈哈地笑,看着她满脸慈爱:“明儿好好带着你二姐姐和四妹妹,你看谁好奇了,回来直接问祖母。祖母有本事把人家的祖宗八代的事情都告诉给你当故事听!”
探春眼里闪了泪光,忙又拼命眨眼眨回去,假作愕然:“老祖宗,敢情咱们家最包打听的,是您哪?!”
贾母分明知道她想掉泪,也就明白她突然间插科打诨的缘故,边笑边伸手敲她的暴栗:“好没良心的丫头,敢这样说我!”
正说着,鸳鸯推门进来,笑着禀报李纨等人都来了,已经到了该吃晚饭的时节了。
大家吃了饭,探春却寻了机会去找宝玉。
宝玉刚从外头回来不一会儿,吃了半下午酒,撑得慌,晚饭就不吃了。给贾母和王夫人请了安,也就自己回来躺着了。
见探春来了,宝玉忙起身笑着让座,又叫袭人倒茶来。
探春便笑着摆手:“袭人姐姐不用忙,我才吃了饭,过一会儿再吃茶。”因笑向宝玉道,“后儿个我们要去镇国公府赏花,我来问问二哥哥去不去,再打听打听他们家的事。”
袭人会意,笑着把屋里的丫头都带了出去。
宝玉这才想起来,呀了一声,忙问:“今日你们去了怡亲王府不是?亲王府规矩大,并没有邀男客,我们就通不得去。今日怎样?可有人难为你?”
屋里人一走,探春就默然了下去,也不答宝玉的问题,半晌,方问道:“二哥哥和牛家可有交情?”
宝玉顿一顿,摇了摇头:“他们家好的那个比我们大太多;年纪相当的几个又都闹腾得过分。我们这一辈儿的,唯有珍大哥哥跟他们家能说上几句话,余者伯爷很佩服咱们老爷的方直。旁的打交道委实不太多。”
探春点了点头,站了起来:“二哥哥,还有一个月。”
宝玉顿时僵住。
探春看了他一会儿,不再说话,转身离去。
宝玉见状,连忙出来抓了袭人问:“今儿家里没出什么事儿吧?”
袭人忙令他噤声,拉了内室,方悄悄地告诉他:“我听见太太那边的人闲话,说是今儿去怡亲王府,就差那么一点儿,咱们家三姑娘就要被王妃留下给世子爷做妾了!”
宝玉登时大怒:“他们做梦!”
袭人急得使劲儿拽他:“我的小祖宗,你小点儿声!那是怡亲王,他是皇帝的叔叔,他的儿子乃是皇帝的亲堂弟,日后也要做亲王的。难道给亲王当侧妃,还能委屈了三姑娘不成?就说怡亲王府里,侧妃戚娘娘不还是戚家的嫡女呢?”
宝玉鼓起两只眼睛狠狠地瞪她:“三妹妹是什么人?那姓戚的是什么人?她乐意给人家当妾是她不拿自己当回事,我妹妹乃是天下的珍宝,凭了哪一条能被人这样糟蹋?她敢让三妹妹去做妾,她先过了我大姐姐那一关再说!”
袭人这样一想,心里又觉得宝玉说得对:“爷说的也是。娘娘的亲妹子,却去给一个不确准日后能不能承爵的世子做妾,说出去,也丢娘娘的脸啊。这事果然做不得。”
宝玉才不管她这样浅薄的妇人心思,提起袍子来一溜小跑便闯进了王夫人的房里。
王熙凤等人正在王夫人这里回事,一看宝玉跑得气喘吁吁满脸是汗,便知他有急事,笑着都先告退了。
王夫人且心疼地拉了他坐下,伸了帕子给他擦汗:“这是怎么了?你才好了没几日,身子还虚,有事慢慢说,跑什么跑?”
宝玉早就急得跳,这时候也不管旁边还有金钏儿彩云,冲口便道:“太太,三妹妹若果然给人家做了妾,我们兄弟再出门去,可怎么跟人打招呼呢?太太,此事万万做不得!”
王夫人给他擦汗的手一顿,脸色慢慢地阴沉了下来,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