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风波终于暂时摁了下去。
王夫人心里对探春的观感终于也缓了一缓:终归还是闺阁里的小姑娘,并没有赶尽杀绝的忍心。
只有林黛玉私下里去寻探春:“昨日王府寿宴,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我怎么看凤姐姐今日里这样安静?”
因贾母猜着接下来冯紫芸说不定会拉着探春一处满京城逛,所以从来最会做鞋的三姑娘也改了,开始绣一些帕子荷包香袋。探春一边低头在帕子角上绣怪石芭蕉,一边笑道:“那时候让她怎么说呢?老太太一口咬定彩云狂妄,她难道驳斥说没有罢?太太又该偷着骂她了。”
想了想,抬头看着黛玉,露出思索神情,“不过,听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凤姐姐在王家,似乎并不得那位当家夫人的喜爱。”
这些事情林黛玉却听宝玉私下里说过,轻叹道:“也是无奈的事情。凤姐姐的父亲是庶长子,是在他们家老太太进门前怀上的。这是极不给老太太脸面的事情。听得说,应该是老太太第三天回门时,那位房里人忽然在家里被发现有孕了。先老伯爷倒也干脆,在岳父家里听了家里人偷偷传过来的信儿,都不等老太太知道,就下令直接把人丢去了庄子上自生自灭。哪知那一位那样神通广大,不仅生了个儿子,还养得白白胖胖的。他们家老太太因进门三年没有动静,所以只得被家里压着把庶长子和那一位都接了回来,抬了姨娘。”
“好在后来那位老姨娘没几年就一病死了。可先老伯爷上京任职,竟又把那位庶长子带在了身边。王家老太太一怒之下,以照顾老人和儿子需要读书的名义留在了老宅。先老伯爷倒也没有再抬姨娘,所以才把二太太也带了来,照管家事。要不怎么着,二太太这样抬举凤姐姐?毕竟当年在京里,跟她爹爹有些兄妹情谊。”
探春恍然,低声笑道:“所以说,隔了辈的凤姐姐,能勉强哄转王家老太太,却哄不转他们家这位婶母。”
林黛玉放下了这件事,关心起了别的:“你在家憋了这半年,好容易出门,玩得可好?”
探春冷笑一声,低声把宝钗算计她的事说了,又嘱咐道:“你自来赤诚,人对你好,你就对人好。以后可要小心了。有些人对你好,未必是真心对你好……”
林黛玉抿着嘴笑。
探春知道她聪慧异常,哪里不明白这又是在笑她杞人忧天,哼了一声,低头继续绣帕子。
林黛玉走后,赵姨娘遣人来送了贾环的功课进来,又问她昨日出门事宜。探春不欲她瞎操心,便遮掩了过去。
天快饭时,小蝉忽然走来告诉:“那个马道婆来了!还说动了老太太在她那里给宝二爷点了海灯。”
探春忙问:“那人现在哪里?”
小蝉拧了眉,道:“各屋里乱转,连正禁足的周姨娘那里都没放过。看门的说病着,她竟说那更要去望候一下子,挥开人就闯进去了。”
探春手里的针便刺不下去,扭脸看着窗外的梧桐树发起愣来。
小蝉足足站了一炷香的功夫,等她回过神来,方续道:“也去了姨娘屋里,姨娘客气了两句就说要去太太跟前,她竟也就跟着姨娘一起去了太太跟前。”
探春点了点头:“也好。”
小蝉又道:“姨娘记姑娘的话记得牢靠,在太太跟前站了站,问了一句今日午饭太太要吃斋,便自请去了厨房给太太看着斋饭去了。那马道婆就留在太太屋里絮叨二爷的伤,太太似乎跟她说得极高兴,还留了她一起吃饭呢。”
探春嗤笑一声,低头继续绣帕子,道:“太太的钱委实是最好骗的。”
只是这一次,赵姨娘没有动念,周姨娘那边又有人死死地盯着,想必马道婆的五鬼是没处卖了!
烫伤不易好,宝玉日日呆在里调养,黛玉等人日日前去探望。
这一天,罗夫人请人递了话,早饭后过来。
贾母猜着她来必是有事,所以先令鸳鸯告诉了王夫人和薛姨妈,自己也严阵以待。
不一时,罗夫人便装前来,进门笑着跟王夫人薛姨妈见了礼,便坐在了贾母身边,关切地问:“前儿我生日,请的人并不多,因花园子新修过,便想着请老太太过去逛逛,散散心。怎么听说不自在了?如今可大好了?”
贾母慈霭笑着冲她点头:“不过是一时贪凉,不碍的。你今日怎么有空过来?”
罗夫人笑着拿帕子掩了口,道:“说起来也是上日我生日惹出来的。您家里的这几位姑娘长日不在外头走动了。大家都好奇,那日看见,都爱得什么似的。所以问我,眼看着京里各府的赏花会就要办起来了,到时候该怎么给府里下帖子,是单请贾家的三位姑娘,还是把薛家大姑娘和那位轻易不出门的林姐儿的帖子一起送过来?”
贾母早料到有这么一出,哂笑道:“这是什么大事,也值得你亲自跑一趟?这事儿随他们就好。只是我们家林姐儿的身子弱,去了这家失礼了那家,还是留在家里陪我就好。不必给她帖子——你把这一条消息帮我放出去罢!也不算你白出这一趟差!”
罗夫人娇俏地应着“遵命”,和王夫人薛姨妈哈哈地笑了起来。又问:“哥儿姐儿呢?都在园子里?”
贾母见她竟然不急着跟王夫人和薛姨妈说话,心下倒也称奇不已,但还是含笑道:“是。鸳鸯,去叫他们来拜见舅太太。”
可巧这日天气晴和,众姐妹不约而同地都走去看望宝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