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内室的王夫人虽然疲累异常,但百感交集之下,反而睡不着。一头倒在床上,一阵阵悲从中来,不由得嚎啕大哭。
金钏儿彩云面面相觑,只得上前不着边际地劝慰:“太太,娘娘刚当上贵妃,好日子才开始。您得多多保重些儿。何况娘娘不是说了,日后见面是尽有的……”
王夫人咬着牙令她们出去,自己捶着床低低地连哭带骂:“我使尽了银子手段,好容易一个嫡亲出色女儿受尽煎熬成了娘娘,难道反而给那个贱人做了嫁衣不成?!让我看觑她们母子三人?做他的春秋大梦!”
元妃临走说的这些话自然是在贾府内悄悄地震动了一波。
贾政等元妃一走便立即走去贾母处探问究竟。
贾母虽然伤心,但也正要找他说话,见他竟自己来了正室,忙笑着拉了他坐下,令鸳鸯:“快给你老爷倒滚滚的汤水来。”
鸳鸯会意,遣了众人,令她们不妨早些各自去休息,自己且端了两碗清甜藕粉羹进去,摆好了汤匙,自己便低头退到了外间。
这边贾政忙把元妃令太监传的话都说了,拧眉问道:“我刚才听琏儿提了一声,这话只怕是在说三丫头。不知刚才在内室,可有什么特别的事情么?”
贾母早就听了鸳鸯悄悄回了抱琴的事情,又将元妃和探春的行止相互一印证,便猜了个*不离十,满面笑容地告诉贾政:“三丫头得了娘娘的青眼,是她的福气,也是咱们家的运气。前头不是众人作诗?娘娘寻了她过去誊抄,你们瞧见的卷子便是她抄的。大约是抄卷子的时候跟娘娘说了几句话,我瞧见娘娘的样子悲喜交加,显然是三丫头的话说到了娘娘的心坎儿里。落后还狠狠地告了宝玉一状——”
说到这里,贾母不由得微微一顿,忍不住替宝玉辩解:“只是玉儿才多大,难道能做出四首诗来还不行么?这三丫头对她哥哥的要求也太高了些。”
接着却又笑了,“唉,孩子肯操心家里的前程,是好事情。难怪娘娘喜欢她,特别地告诉了你媳妇,她思念姐妹们,让再进宫时,带上三丫头呢。”
最后意有所指地说了一句:“跟着娘娘的抱琴和清韵,这几年家里都怎样了?我几次问,你媳妇只说挺好的。这回她们跟着回来了,院子里却没见着人家老子娘,心里不定多难过呢。”
贾政哪里管得到这些?闻言只好诺诺,过了一会儿,皱起了眉头:“让三丫头入宫去见她?娘娘这是想做什么?”
贾母满心欢喜,笑道:“当然是要当面教导三丫头了!这是意外的体面。若是在宫里能遇见哪家子的诰命太夫人,也好替三丫头攀一门好亲。三丫头虽是庶出,却通人情、识大体,便是嫁给哪个大家子,也不会丢娘娘和咱们家的脸。到时候姻亲们互为个膀臂,这是多好的事情?”
贾政捻着胡子半天没做声。
这个话他几年前便对赵姨娘说过。元妃果然在宫里做了主位娘娘,环儿单说,三丫头的亲事一定差不了。这不仅是自己为人父的私心,同时也是元妃的脸面,贾家姑娘们的共同荣耀。
但是让探春时常入宫?
那还能是指望什么?贾母说的这个所谓的偶遇谁家的诰命太夫人云云,那不过是个障眼的说辞,只怕娘娘真正的目的,是要指着探春去联姻那些宗室外戚勋贵大家吧?那样的话,以探春的庶出身份,以王氏对待庶子女的冷刻态度,以元妃现今还不算稳当的后宫地位,三丫头在人家的日子,只怕好过不了多少……
贾母见他沉吟,脸色便撂了下来:“怎么?你是觉得三丫头庶出不配?还是怕你媳妇不高兴?”
贾政连忙陪笑着否认:“我自己的女儿出色,我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说她不配?王氏虽然任性,却也是识得大体的。何况又有娘娘的话放在那里。我只是担心探儿年幼,一向又心思重、聪明通透,这么早便压了这样的担子,只怕日后她分明爱学的也不敢轻易碰了。到时候反而坏了娘娘的算计,就不好了。”
贾母微微锁了眉,慢慢点头:“这倒是。这丫头主意大,看着随和爱笑,其实酷烈得很,最是睚眦必报的……若果然让她知道了娘娘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只怕反而跟娘娘生分了。”
贾母看着儿子,正色道:“这事情你思虑得极是。如今且看三丫头自己的心思,咱们只做不知。倘若娘娘诏见,我便带她入宫去见娘娘;若是娘娘只是嘴里说说,那咱们也便不再提起,如何?”
贾政应下,看看没有旁的说的了,便请贾母早些休息,站起来告辞而去。
待回到王夫人正房,却听金钏儿悄悄告诉说:“太太伤心了好半天,才昏昏沉沉地睡了。奴婢请老爷的示下,明儿是不是请太医过府来给太太请脉瞧瞧。”
贾政只当她心疼元妃,叹息一声,便转身自己去了书房休息。
回到房间的贾探春却谨记着沈嬷嬷的一应教导,先洗漱完毕,又叫了赵嬷嬷、待书等人一起来仔仔细细问了今日的各项事务,忽然外头有小丫头子叫小蝉,等蝉姐儿回来,脸色怪异:“听说,外头娘娘临走时,特意令太监嘱咐了老爷们话。二老爷听了,提脚就去了老太太正房,一刻钟方走。”
贾探春心下一沉。
不论元妃是有心还是无意,这时候已经把自己放在了风口浪尖。当年只为了自己读书一事,邢夫人都能找借口去发作迎春一通;如今这样天大的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