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的相府中,宁朝来坐在书桌前专心的看书,杜鹃爬到木窗上坐着,背朝着外边,两条腿不停的晃呀晃。宁朝来看了一眼,轻笑道,
“杜鹃,快下来,若是一不小心掉下去,怕是一个月都没法出相府了。”
杜鹃果然真的跳了下来,却是眉开眼笑的爬到宁朝来书桌上,伸手扯了扯宁朝来手中的书,又不敢太用力,只小声讨好道,
“小姐才八岁呢,已经读了百十本好书,无人不说小姐聪慧,小姐不但能吟诗作画,就连男子才能耍的刀剑,小姐也耍得好着呢。小姐以后觅着个好郎君,可别忘了奴婢。”
宁朝来忍笑道,“不忘,忘了谁也不会忘记杜鹃,杜鹃倒是不妨说说中意什麽样的,我帮你留心着。”
宁朝来八岁时,杜鹃不过十一岁,每日都要说一番令人面红耳赤之事,以前宁朝来漫不经心的打趣几句便罢了,可重生过一回,倒也觉得没什麽。
宁朝来说罢,抬头看着杜鹃,杜鹃呵呵傻笑着,什麽也不说。
宁朝来当时忙着看书,没有在意,后来回想起啦,总觉得杜鹃欲言又止,似是有心事。
宁朝来十二岁时,整日忙着看书,忙着学习骑射,她要做的事情太多,即便有点闲暇,也会被宁相生叫进书房,满腹的家教,一说便是几个时辰,待回到房中时,不一会儿便能睡着,半睡半醒间,似是听见杜鹃在念叨什么,可宁朝来从来未听清,如此念叨了半年之久,终是不再念了。
宁朝来问过杜鹃她到底说了些什么,杜鹃总是摇头,笑着说忘了。
“小姐有才有貌,又得陛下重视,相爷疼爱,身边不乏fēng_liú才子,青年才俊。可杜鹃什么也没有说,自幼被卖到相府,甚至连个名字都没有。小姐,阿光带待我可好了,他说待我及笄,就风风光光娶我进家门。他不止一次问奴婢,为何迟迟不肯向小姐求情换得与他成亲,我便向他说,小姐对我很好,将我最贴心的人,说小姐舍不得我走,说我也想再陪陪小姐。”
那时窗外风吹着树叶,哗哗作响,杜鹃的声音有些沙哑。自言自语一番后,满目的欣喜变为落寞,看到床上熟睡的宁朝来,又化为浓浓的笑意。
“奴婢不要别的,奴婢有小姐就够了!”她喃喃。
又过了一月,宁朝来从学堂回来后,趴在书桌上睡着了,杜鹃为宁朝来披上一件衣衫,笑着说,
“小姐,他不再等我了,他等不了我。他总以为我是不愿意要他,所以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无视他的表白,他说,奴婢是和小姐一起长大的人,相府出去的丫头?本就高贵,何况还是小姐最宠爱的丫头。他说也当得半个小姐,日后嫁的必定是权贵,哪里会看得上他那样的下人………”
抽泣声分明那样清晰,可宁朝来却听不见,只是翻了一个身。
最后一次听杜鹃念叨,又是两月之后,宁朝来终日辗转在学堂,那日闷热得很,一走出学堂,宁朝来朝钻进轿子里,轿子外面,杜鹃叫了声小姐,嘀嘀咕咕不知说了什麽。
宁朝来掀开帘子,笑问,
“杜鹃,方才你说什么?我一时没听清。”
杜鹃扯出一个无比苦楚的笑容,“小姐,我是说,你日后早些出来,你又不让奴婢进入学堂当中,偏偏大人又要让奴婢跟在小姐身边,所以,奴婢每天只能在外边侯着,热死了。”
宁朝来只见杜鹃伸手往脸上了一抹,只以为当真是热得厉害了,自那以后,不再让杜鹃在学堂外守候,可杜鹃反倒不肯。
“为什么?”宁朝来问自己,“为何杜鹃从那以后总是心事重重的?”
杜鹃的声音回荡在耳边,杜鹃悲哀的说,“他成亲了。”
短短的四个字,说的那样沉重与无奈,成亲了,那个叫阿光的成亲了。她便是这般轻易的便葬送了她的一生吗?
她仿佛看到那个叫阿光的背着穿着新娘服饰的年轻女子从杜鹃面前走过,而杜鹃只是含笑看着,片刻之后,泪流满面。
“杜鹃,杜鹃。”
宁朝来骤然惊醒。
宁朝来之前昏迷不醒,启娘等人害怕将人带回紫竹楼,耽搁了木神医救治,便将人带回了将军府。
可宁朝来从梦中惊醒,哪里还还有心思顾及这许多,她睁开眼睛的一瞬间,脑子里只是杜鹃的身影。
不顾一切的往外奔去,只着中衣,甚至连鞋子也未穿。
海棠方才走到房间门口,还未进屋,只觉身边一阵冷风刮过,再看时,宁朝来已经跑到院子里了。
“芍药,快去叫启娘。”
海棠说罢,扔了手里的铜盆,进屋便拎着宁朝来的衣裳与鞋子追了出去?
宁朝来一路逛奔向昔日的丞相府,如今的凤阳公主府,口中不住的低唤着杜鹃的名字。
她的衣衫不整惹得众人纷纷侧目,可凌乱的长发挡住了脸庞,竟是无人识得那失态的女子是宁朝来。
“快来拦下这个私闯公主府的疯女人!”
府内太监嚷嚷着,伸手去拦,却被宁朝来踢到在地,待看清来人之后,阻拦的人纷纷跪倒在地。
高声呼喊,“凤阳公主千岁!”
千岁万岁都入不得宁朝来的耳朵。
宁朝来看也不看一眼,疾步上前,推开了她的书房门。
房中摆设照旧,似乎连桌上翻开的那书页也未变,只是蒙了许多灰尘。
宁朝来泪眼婆娑,她看见杜鹃正坐在窗上,两条腿不住的晃呀晃,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