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走的很慢,从山路上下来,已是沉沉的夜,月上中天,袅娜的风吹着大道旁边的树影斜斜,沙沙作响,树上的虫子早就不叫了,只能听到车轮子碾在土路上的声音。
白木问道:“你和赶车的师傅说过去沉香白吗?”
沈楚也不答话,闭了眼休息了好一阵子。
外面灯火通明,昏黄的光透过窗帘照进了马车里,白木掀了帘子,探了头向外望去。原来已经到了城里,不是特别晚的时间,夜市上还摆了许多小摊,虽不若白日里的熙熙攘攘,来来往往的人群倒也不少。
她没有在夜间出过门,从前有符咒压着,后来是心事重重,哪里还顾得上玩耍。
民国的夜市,于她这里是新奇的,从来不曾见识过的。
路上摊贩叫卖着河灯、面具,好不热闹,身后沈楚咳了一声,她慌忙转过身去,他睁了眼,朝她微笑,弓着身子拉开了门帘,轻声道,“老高,就停在这里吧,我们自己走回去。”
老高拉了缰绳,长唷一声,马车抖了抖,停的稳稳当当的。
沈楚先下了车,转身伸出手来,她有些犹豫,坐在车厢里一动不动,路旁的小贩又开始叫嚷了,刚才看到的面具颜色很鲜艳,他的手掌仍然伸在那里,她不再多想,终于弯腰探出车门,执了他的手,下了马车。
老高又驾着车走得远了,马蹄声声,车轮滚滚,扬起小阵尘土。
四周都是人,偶尔两个孩子跑过,撞到她的手臂,沈楚便站在她的外侧,将她与旁人隔开。
街上疏疏密密的路灯,照的地上明镜似的亮,他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拉着她往方才来时的方向走去,停在那一家卖河灯的摊位。
大叔见有顾客上门,急忙招揽道:“今日中元节,二位可要买两盏河灯?”
白木有些诧异,已经中元节了吗?
她记得现在是公历八月份的,自从知道了孙中山推行的公历以后,她反倒记得清楚些。公历八月份,也是应该到旧历的七月半了,中元节,鬼节,放河灯超度亡魂,助鬼托生。
沈楚却立刻掏出几块银钱来,“要两盏。”
大叔却摆了摆手,“您这钱太大,我找不开。”
沈楚有将手往前伸了伸,“我还拿两个面具,多了也不必找了。”
大叔倒是正直的可爱,仍然摆着手,连连说着不行不行。
白木微微一笑,抢过他手上的几块钱,握在手里,只拿出一枚来,递与大叔,“这一个,够不够呢?”
大叔道:“仍然是多,我这小本生意,哪里要的了这样大的钱。”
白木却将钱塞与他手里,“您收着吧!”
大叔见推拒不得,只得收下,一直不停道着谢,请他们随便选。沈楚便拉着白木挑了两张面具,又拿了河灯,大叔又送了他们两盏灯,这才离开。
白木将面具罩在脸上,走到沈楚前面,转过身,将剩下的银钱递给他,“真是浪费,买两盏灯怎么用的了这些钱。”她语气中带了些小小的嗔怪,倒像是百年前在云岭晴岚和他抱怨法术难学的时候。
他接过钱,揣进口袋里,又伸出手想拿过她手里另外一张面具,她却拽得紧紧的,不肯给他,她将脸上的面具取下,又带上了这一个,问他:“我带哪一个好看?”
沈楚“哈哈”的笑了起来,慢慢的将她手中的面具拿开,“哪个都不好看,人家唱傩戏的面具,丑死了。”
白木哼了一声,将两个面具都扔给他,转过身,大跨步的往前走着。
她长长的头发也没有绾起,随着她的动作轻扬起来,扫过他的面前,浅浅的香气,叫他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白木却是走看看右看看的,将街上没有收摊的店全部看了个遍,这才停在尽头的一个巷子口,却是停住了,一步也不移。沈楚走得近了,才知道她为什么不动了,原来那巷子的第一家里头,有一个姑娘在唱着小曲,只隔了一道墙,听去倒也不费劲。那姑娘的声音软软糯糯,不像是梧州人,倒像是江浙一带的口音,唱着轻盈的曲调,那首曲子白木从前听过,是一首《玉簪记》,在杭州的街头,一百年前,和业平。
沈楚也听出来了,“咦”了一声,静静的站在她身后,陪着她听完了,她却似乎还沉浸在曲子里,难以回神。
一阵窸窣,屋里唱曲的人收拾了东西出来了,姑娘长得很是小巧,望见他二人羞怯一笑,沈楚微微点了头,也笑了一笑。
姑娘的箱子撞到了门框,沉闷的声音,惊得白木陡然一颤,缓缓醒了神,目光闪烁,拉了沈楚转过身往路上走去。
她跑得有些急,不住的喘着气,沈楚却很是沉稳,不急不喘,“跑这么快做什么,又没有小鬼追你。”
白木道,“那个姑娘,唱玉簪记的,就是个鬼啊。”
沈楚微微一愣,习惯性的将手腕上的鱼骨串取了下来,在手指间不断的拨弄着,见白木笑他,才又套了回去,“从前习惯了,忘了自己这一世没有法术了。”有些无奈。
白木伸出手,将河灯拿了出来,“咱们渡它托生吧!”
沈楚却将两盏灯都拿在自己手上,轻声道,“别急,咱们先到沈公馆去,放在西园的那条小河里,再者,我有样礼物送给你。”
白木笑了笑,点了头算是答应了。
他心里不知怎的就有一丝暖流,甚是高兴的,依旧携了她的手,两人一起,走回了沈公馆。
门房小吴老远便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