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华苑里风平浪静,秀筠正伏在书案上工工整整地抄写《女四书》。
第一篇是东汉班昭的《女诫》:
“古者生女三日,卧之床下,弄之瓦砖,而斋告焉。卧之床下,明其卑弱,主下人也。弄之瓦砖,明其习劳,主执勤也......谦让恭敬,先人后己,有善莫名,有恶莫辞,忍辱含垢,常若畏惧,是谓卑弱下人也。”
这说的都是些什么?秀筠越抄心里越觉得郁闷。虽然原主自幼已经把这些书背得滚瓜烂熟,可是对于穿越过来没多久的现在的秀筠来说,这些句子还是陌生得很。
并不是看不懂。不管是才女李秀筠还是中文系研究生苏苏,都不难理解词句的意思,只是现在的秀筠带着二十一世纪新女性的思维,对这些“四旧”十分反感和不服气。
照这么说,女人生下来就应当自甘卑贱,逆来顺受,任劳任怨地服侍男人了?美的他们!真是搞不懂过去的这些女人,明明自己一生忍受着剥削压迫,却还要写出这样的东西来教育子孙后代的女人。
真应该好好感谢当年的五四运动,否则像穿越之前的苏苏那样,二十五岁“高龄”,早已经在婆家相夫教子,洗衣服做饭了。
可惜革命胜利的果实还没来得及多吃几口,自己就被一棍子打回了解放前。竟然要在这里一笔一划地抄写《女诫》这种东西。
秀筠暗自叹了一口气,一抬头不经意瞥见了旁边放着的一本《汉书》。
班昭不就是那个东汉著名的史学家班彪之女,班固之妹吗?家学渊源,文才卓越,十四岁嫁给曹世叔,夫妻恩爱和睦。班固死后班昭奉旨,续写《汉书》。在宫中教授皇后诵读经史,被尊为“曹大家”。邓太后临朝称制,班昭参政,其子曹成被封为关内侯。
秀筠不明白,班昭名垂青史,才德功绩不让须眉,为什么甘心写出“卑弱第一”这样的句子?
转念一想,自己昨天在静怡园步步退让,眼看着红菱被梁氏带走,不也是做出一副“卑弱”的样子吗?母亲王氏才学不凡,不也是在这个尔虞我诈的大家庭里低眉顺眼,忍气吞声吗?
身处这样的时代,女人别无选择。要么一生平庸隐忍,要么隐藏在“卑弱”的外表之下,暗中积蓄力量,像班昭、上官婉儿、李清照那样,在男人的天下里,成就自己的一番事业。
想到这里,秀筠有些心酸,更多的却是踌躇满志,不由得唇角微扬,笔下的小楷也由端庄清雅变得绵里裹铁,气韵酣畅。
“二小姐,二小姐,”钱二家的在院子里喊起来,红梅连忙跑出去,含笑说道:“妈妈小声些,姑娘写字呢。”
钱二家的不耐烦地瞪了红梅一眼:“二小姐的午饭送来了,写字也不能耽误了吃饭。”说着便继续向屋子里面走。秀筠早出来了,立在门口,笑吟吟地看着钱二家的问:“又送饭来了?钱妈妈费心了。”
钱二家的见秀筠脸上高兴,又对自己客气,心中十分欢喜,忙说:“姑娘说哪里话,奴才们还不是应该做的?“
又转身看着红梅说:”还不快把食盒拿上来伺候二小姐用饭?”
早上送饭的小丫头又提着个黑漆描金葵花食盒站在院子里,红梅接过食盒,打开盖子一看,不禁皱眉。
盒子里的饭菜少得可怜,只有一碗莲子粥、一碟蜜汁黄瓜,以及一碟椒油白菜卷。
红梅的火气蹭蹭蹭上窜,这如果是在二老爷在世的时候,红梅早就当场把食盒摔在地上,带着一群小丫头砸厨房了。
无奈现在二房落魄,自家小姐又被禁足,红梅只好强压住怒火,问送饭的小丫头道:“怎么竟是和早上一样的?这么一小碗粥和两小碟素菜,二小姐怎么能吃饱?”又伸手向粥碗边上试了试,粥是温的。那小丫头还未及张口,红梅怒目圆睁,指着粥碗问:“怎么粥也是凉的?”
那小丫头却毫无惧色,眨着一双大眼睛看着红梅,笑嘻嘻地回道:“三太太说了,珍馐美味最能移人性情,容易滋生惰性和贪念,粗茶淡饭反而有助于修身养性。这都是特意给二小姐做的,早上剩了这些,怕二小姐不够吃,陈大娘又特地给加了一道白菜卷儿。天热,陈大娘说粥不用再热了,早上放在锅里还没凉呢。”
“呸!”红梅朝那丫头狠狠啐了一口,“放屁!陈大娘算个什么东西?冷了剩了的饭菜也敢拿到这里?”
要不是手里拿着食盒,红梅早就一巴掌甩过去了。
小丫头偏脸躲过,后退了两步,仍然站得笔直,一副不在乎的样子。
钱二家的站在那里笑呵呵地看热闹,忽然发现秀筠正站在边上斜眼瞥着自己,脸上似笑非笑。钱二家的不禁打了一个冷战,脸烧得通红,忙走过去劝道:“红梅姑娘别恼,小心这些话传出去,得罪了三太太。三太太也是一番好意,常言道:若要身体安,三分饥和寒。吃饭八分饱,到老身体好。连老太太还常年吃素呢,可见确实是延年益寿。”
红梅对钱二家的叹到:“钱妈妈,老太太年纪大了,消化不动,我们姑娘这么年轻,哪里受得了?三太太一向慈爱,我看那个陈大娘分明是打着三太太的旗号故意欺负我们姑娘,却让三太太担了个虐待侄女的名声,您说说,这是何居心?”
钱二家的一时语塞,只好支吾着说:“兴许三太太只是吩咐饮食做的清淡些,底下那些人就听差了,等我回了三太太,再嘱咐她们下次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