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玉娘伸手想去抚摸月奴,月奴对她可就不客气了。竖起身子,怒气冲冲地冲她汪了一声,吓得春玉娘缩手不迭。
“玉娘小心,月奴认生。”这几个字,春四娘说得特别重,说完不动声色地瞄了杨八娘一眼。
杨八娘正看着月奴出神,闻言回过神来。
“四娘如若无事,咱们不如,这就走吧,夫人还等着呢。”语气比先前更客气了。
春四娘倒又狐疑起来,夫人还等着,死了的人怎么等?难道不是郑国夫人?
行至外院,春四娘抬头看了看天。
雪已经停了,天空湛蓝湛蓝的。
寒冷的空气中带着凛冽的梅花香,耳边还听得见姊妹们隐约的笑闹声。
真的就要离开这里了吗?
院子里空荡荡的,一辆青色的马车孤伶伶的停在那里,车顶已积了厚厚一层雪。
车夫倒是皮肤黝黑,身材粗壮,一双手骨节粗大,青筋暴绽。
武侠小说中,这样的人有些本事,却通常算不得高手。不过,对付自己这种手无缚鸡之力的非江湖人士,倒也绰绰有余。
春四娘刚放下来的心,又提了起来。
她悄悄地往春玉娘身边靠了靠:“还没问八娘,你家夫人是......”
杨八娘笑了笑:“我家夫人是谁,原不怕告诉四娘。只是,四娘想也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我家夫人何等尊贵,她的名讳,却不能在此处提起。四娘放心,待上了车,出了平康坊,自然会告诉你的。”
她有意无意看了春玉娘一眼,言下之意再明白不过:四娘你并非外人,但春玉娘却是。
春玉娘有些着恼,想到袖中的银票,又笑了起来。
“四娘请。”杨八娘抬手示意春四娘上车。
春四娘望了春玉娘一眼。
春玉娘知她意思,却很可恶地笑道:“这倒是我儿不懂事儿了。干咱们这营生的,向来只认钱不认人。我儿不是一心想脱离了这苦海,去攀高枝么?如今,有这么尊贵的夫人买了你,你怎地却又挑三拣四起来了?儿呐,娘虽然是操持这下贱营生的,却也知道,为人最是要知足,要感恩......”
这春玉娘敢是插刀教的么?自己也没少给她赚钱,怎么临别还不忘插自己一刀?
春四娘恨得牙痒,笑得却也开心,对春玉娘一礼:“自然还要感谢玉娘教导得好。”
她再看了杨八娘一眼,又望了望那中年男人,最后又望了那车夫一眼。
若真是要她命的,横竖都逃不过,不如痛痛快快跟了他们走,麻痹了他们,也许还能寻得一线生机。
若真是自己吓自己,白白放弃了这难得的机会,日后岂不是要后悔死?
主意既定,春四娘单手抱着月奴,另一只装作整理头发,飞快地取下发上的金钗,藏在了月奴的肚子下面。
月奴不知道是不是察觉到了什么,歪着头若有所思地望着她。
春四娘摸了摸月奴的头,想起月奴在郑国夫人寝房中的表现,她不由对它笑了笑。
月奴护主,紧要关头,好歹还能叫上几声,没准儿还能咬上两口不是?
上了马车坐下,她便低下了头,一直注意着坐在对面的杨八娘的手。
那双手白白嫩嫩的,一看就是没沾过阳春水,更不象是武林高手的手。
可是,真正的武林高手,究竟应该是什么样子的呢?
太阳穴象个鸡蛋一个高凸,双手长满老茧?
林仙儿的手就一点暇疵都没有,可是她何等无情。
“四娘请坐好。”杨八娘纵是涵养再好,也被春四娘盯得有些不自在了。
这份不自在看在春四娘的眼里,莫名地让她的心安定了些。
武林高手可不是这样的。
“四娘且请歇着吧,要赶好久的路呢。”杨八娘转开目光,提醒了春四娘一句。
春四娘笑道:“八娘还未告诉我,你家夫人是谁呢?”
以前看古人写的章回体小说,敌我双方狭路相逢,一方吠一声喝问:“来者何人,还不报上名来,速速送死?”另一方便乖乖地报上名来,然后速速送死。
每次看到这样的剧情,春四娘都忍不住哈哈大笑。
她是不相信古人会这么老实的,本也没指望杨八娘回答。谁知杨八娘看了她一眼,眼光一黯,叹了口气。
“不瞒四娘,我家夫人,便是新丧的郑国夫人。”她虽然哀伤,说得倒是坦然。
坦然得让春四娘惊愕地“呃”了一声。
原来真是郑国夫人。
杨八娘如此坦然,是算准了自己必死无疑,不必隐瞒,还是,郑国夫人根本就无心谋害自己?
春四娘思来想去,最终还是作出了有利出自己的判断。
自己在她眼里,当然不值得考虑。但身为娘亲,她好歹总要想想,魏国夫人这个妹子,在儿子心中的份量。自己这个与魏国夫人有几分相似的人,大约,也许,或者,在武敏之心中,也是有些份量的吧?
她长长地叹了口气:“我与夫人曾有一面之缘。听闻夫人不幸仙逝,真是好生难过。只是,我是什么身份,况且又身不由己,不能前去吊唁。唉,人生无常,八娘千万节哀。”
春四娘留心观察着杨八娘,只见她脸上的悲伤更甚,却并无惊诧之色。显然,上次与郑国夫人的会面,她是知道的。
也是,郑国夫人当日恨不得她消失,今日却能让杨八娘来接她,显见得杨八娘是郑国夫人身边极亲近极信任之人。
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