状元书斋。
这是崔先成跑的第十个书铺,一天下来,只有明德书斋的掌柜,答应了从成芳印坊进货,其他老主顾书铺要么闭门不见,要么找借口婉拒了。
崔先成进门前抖擞精神,扫去疲倦和心灰意冷。
“郭掌柜!”
郭掌柜从柜台里头抬起头来,笑脸相迎。
“哟,是崔掌柜啊,别来无恙!”
“还不是那回事,郭掌柜近来也可好?”
崔先成环顾了一下,书斋里头有十来个读书人在挑选书籍,算是生意兴隆了,而书架上陈列的,几乎全是马家印坊的成品。
郭掌柜笑道:“勉强过活,不像崔掌柜,听说您要要去华桐府,也对,临安县针眼大的地方,像我做点小本买卖还成,崔掌柜是做大生意的。”
这不是奚落也不是奉承,生意人话只捡着体面的说。
崔先成也回道:“郭掌柜别说笑,就您还是小本买卖,那其它书铺岂不是讨饭?”
郭掌柜只笑笑,合上账簿。
“崔掌柜亲自登门,是为了……”
“哦,咱们老伙计也有些时日没聚了,我正想请您去迎松楼吃饭,不知道郭掌柜赏不赏脸?”
郭掌柜也不点破,说道:“吃饭就不必了,还劳您破费,你我都是老相识,在自家小酌一杯就算了,请客吃宴的多铺张?”
崔先成有些忐忑,吃人嘴软拿人手短,这一套郭掌柜比他用的还精,看来是不管用了,他直接拒绝,怕是不好商量。
可做生意讲究脸皮厚,不到最后崔先成不死心。
“实不相瞒,郭掌柜,我成芳印坊新印一批书,咱们的老买卖是不是拾起来?”
“哟,成芳印坊又开张了?恭喜恭喜!崔掌柜是印了什么好书?哪位名家的?”
自崔先成进门来,郭掌柜就猜了个大概,无事不登三宝殿,就看怎么打发他了。
“是小说,正是近来传得沸沸扬扬的新晋茂才,梅雪嫣所著。”崔先成言简意赅地说道,“咱们临安县,只要是认字,就无人不知梅茂才,这批书我费了很大的心思才拿到承印权,必然大卖!”
“小说?”郭掌柜有些惊讶地问道,“梅茂才不写诗词,写了本小说?那崔掌柜可是花了大心思啊。”
郭掌柜是行内人,自然知道小说是最不好卖的,印刷成本高,售价也高,只能作休闲解乏读物,不是要诵读的典籍诗词,看完之后便随手一扔,谁舍得花这闲钱?
真喜欢民间故事的,去茶馆听书便好,人家说书先生讲的绘声绘色,花不了几个铜板,还有壶茶喝。
这崔先成看来是走投无路出此下策,还想搏一搏,可惜注定要血本无归!
“那你打算卖多少钱一本?”郭掌柜好奇地问道。
,二十文一本,至于售价,郭掌柜可以卖三四十一本,您看如何?”
这是崔先成和梅雪嫣拟好的价格,为稳妥起见,没有过多抬价。
郭掌柜拨了拨算盘,这价格不高不低,以前卖的小说本,甚至有卖到六七十文的,因为成本实在太高。
这崔先成莫非急令智昏?敢这么低卖?成芳印坊就算不亏本,恐怕也赚不了几个钱吧?
“价钱公道,我相信崔掌柜也不会作假。”
郭掌柜也不是没想过趁火打劫,赚他崔先成一笔,但没立即答应,梅雪嫣名头响亮,是因为她的诗词,这自降身价写什么小说,恐怕连说书先生都不如。
卖不出去!郭掌柜可以断定。
崔先成不遗余力地推销道:“我今儿带来了样本,郭掌柜可以看看。”
郭掌柜接下来,说道:“我先收下看看,不过崔掌柜也知道,咱们临安县的书铺现在十成十都是从马家进货,比别家要便宜两文,当然我们都不是贪图这两文钱的小便宜,而是临安县就马家的印坊,咱们也没有别的选择。”
“我知道,郭掌柜是怕得罪了马家。”
这个理由,前八家书铺都是这么说的。
“唉……”郭掌柜愁眉苦脸道,“大家都有自己的难处,互相体谅一些,当然,别的能帮得上忙的,郭某当仁不让。东西我先留下,不过还是得观望观望啊。”
话说到这个份上,崔先成知道是没戏了,生意人都是见利忘义,有几个像明德书斋掌柜的人呢。
“行,那我也不强迫郭掌柜,先行告辞。”
“我送您。”
刚出门,崔先成回过头来,拱手告辞。
“郭掌柜请留步。”崔先成顿了顿说道,“有句话我就说在前头,今日开的价钱是看在你我情义上,若有一天郭掌柜再想着要进这批书,恐怕就不是这个价钱了。”
郭掌柜笑容一滞,负着手捏了捏翠玉扳指。
“好说好说。”
待崔先成一走,郭掌柜神色一冷,将样本重重甩在柜台上。
“怎么了?崔掌柜怎么这么快就走了,连口茶都没喝上。”
郭夫人从里头走出来,将茶盏搁下。
“呸,还我去求他?真把自己当根葱别人还不把他蘸酱吃呢!被马家排挤得快成乞丐了,什么破玩意也敢拿出来卖,真当我是冤大头?”
“好端端的这么大气干嘛?真是的。”
郭夫人捡起样本,看到封页上的诗。
“十里平湖霜满天,寸寸青丝愁华年,对影形单望相互,只羡鸳鸯不羡仙。”
郭夫人是秀才之女,自小跟着父亲学过字,心思聪慧,这首诗瞬间俘获了女子对爱情憧憬的心。
“是梅茂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