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府作为临安的名门望族,和官府来往频繁,但很少有衙门的兵卫登门,一时间惊动了林家上下。
兵头还算有礼,让手下在外头等着,自己去敲门通禀。
“林夫人有礼,县令大人下令,请童生梅氏前去答话。”
夫人拍了拍梅雪嫣的手背,以示安慰。
“差爷可知,县尊为什么来拿人?”
不是派人来请,而是让衙门的兵卒过来,尽管给足了林府的面子,一切礼待,看样子是祸非福。
沈氏原本在屋里闲坐,拿着一把松子嗑着,听丫鬟说官兵来了,心道沈子文的事办成了!放下松子就出来看热闹。
“哟,官兵都上门抓人了,能有什么好事?嘉宝别怕,你是好孩子,官兵只抓坏人。”
林嘉宝抓着沈氏的衣袖要糖糕吃,看不出一点害怕的样子。
“具体的我也不清楚,我们只是当差的,梅姑娘请吧。”
夫人朝王婆子使了个眼色,王婆子心领神会地塞给兵头一锭银子,手脚麻利跟变戏法似的进了兵头的口袋。
“你们跑一趟也辛苦,去好点的酒家打几壶好酒喝吧。”夫人柔善地说道,“我这儿媳妇神娇体弱,差爷帮忙照看一二,县令大人那边有什么事,差人告知一声,也好让林府上下安心。”
“夫人客气了,还未进林家门,梅姑娘就得您如此厚待,真是有福气的。我出来的时候,好像听说是有人要起诉梅姑娘县试作弊,姑娘要早做准备。”
梅雪嫣不做声,听了夫人的话有些不舒服,夫人里外不一,表面功夫做得极好,外人看来,只当她心善仁慈,为人宽厚,对未过门的儿媳妇且如此上心。
可兵头还没说什么事,她就塞银子关照,反倒像等着梅雪嫣定罪似的。
有时候连梅雪嫣都差点忘了,这些年吕氏是如何凉薄,她倒不记仇,吕氏也没有义务优她,可一朝被蛇咬,总要长些记性,不可误信人。
“慢着!”
林三郎威武铿锵的声音。
他今日穿的是那件玄色醒狮官袍,头冠腰饰一丝不苟,端的是威风凛凛,玄色袍子让人看起来威严如天神,而且身材显得更加修长,少了一些平日的装说鲁莽。
袍子一衬,林三郎肤色看起来也没那么黑,深铜色看起来不怒自威。
“百户大人有何吩咐?”
兵头只是衙门无品级的官兵,说穿了就是跑腿的,而林三郎是正儿八经的五官,说起来比县令还高一级,跟官兵比起来,就跟虾兵蟹将里头站着一个黑面龙王一样。
“我跟她一起去。”
林三郎简略地说道。
“呃,这……县令大人请的是梅姑娘,外人去恐怕不合适吧,百户大人不是让小的为难嘛。”
吕氏也说道:“是啊,三郎,我已经托差爷照看了,你不用跟着去添乱,梅姑娘不会有事的。”
“梅氏是我内子,她有什么事我当然首当其冲。正好,我回府这么久还没来得及去拜见县令伯伯。”
兵头苦着脸左右为难,他可没资格拒绝林三郎,但自己差事要是没办好,铁定被县令训斥责罚,真是不爱跟这些权贵打交道,倒霉的还不是他们这些喽啰?
林三郎执意,这里没人能劝得动他,最后还是只能由着他了,兵头对他又敬又怕,这个军户一看就不是善茬,不好相与。
林三郎见梅雪嫣时不时余光瞧自己,咧嘴笑着蹭过去。
“你可以正大光明地看,是不是被我英勇俊朗的外貌所折服,我比那些小白脸不会差吧?还是感动我为你出头?”
梅雪嫣嘴角抽搐了一下,忍不住唉声叹气,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徒。
“我是在想,我运气还挺背,什么倒霉事都有你瞎凑热闹,你不就是想看我笑话嘛。”
上回是当街打人,这次也不知道会闹出什么幺蛾子,以他的胆子,恐怕连县令都敢揍。
林三郎哈哈笑道:“不能这么说,你好歹是我的女人,看笑话只是一部分,另一个原因是我不喜欢跟文官读书人打交道,繁文缛节,说个话都拐弯抹角,听着累,这回陪你去衙门,我就算是拜见谒县令,省得我再跑一趟,跟文官坐一起我屁股疼。”
梅雪嫣点点头说道:“倒是省事。”
“你都被人状告到衙门了,不怕吗?”
林三郎啧了一声,他发觉梅雪嫣一直沉静如冰,不管是自己取笑她也好,轻薄她也好,还是事到临头,她都跟事不关己一般,从不恼怒。
正如那日,他听友人说,他的童养媳被人当街羞辱,千夫所指,他好心匆忙骑马去救人,可她在人群中,好似被骂的不是她。
遗世独立?
林三郎冒出这么一个词来,又幻灭了自己的思绪,这个女人跟遗世独立半文钱关系都没有。
自己千里迢迢回乡,还为她逞凶,她不仅不感激,还趁他酒醉,诅咒他死在战场上,这个念头始终是横在他心头的槛,一个芥蒂。
“我怕什么?身正不怕影子斜。”
女人心啊,海底针。
林三郎这下知道,为什么老将军经常说女人比豺狼狐狸还难猜测,到底哪个才是真的梅雪嫣?
陆提学坐在县衙大堂首座,吴县令与冯秋墨陪坐,肃容铁面。
堂下站着一位,正是周佐仁,他盯了梅雪嫣一眼,鼻子里头哼了一声,扭头不再看她。
“学生见过陆监察,吴县令,冯院君。”梅雪嫣盈盈拜见道,“见过周夫子,近来可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