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大快人心!”徐师爷笑道,“这群米虫一直仗着有童生文位,就向来倨傲,在官府骗吃骗喝,县令大人都拿他们没办法,你这回是臊得他们无地自容了。”
梅雪嫣摇摇头,景国风气之下,已经滋生出不少这样的人,她只能劝退一时,若这些人能奋发图强,依然是值得褒奖的,只怕她说得话分量轻,不足以使人醍醐灌顶,毕竟朝廷百姓都将文人像佛爷一样供着,很难不使人恃才自傲。
“梅主簿,你这首诗读来简单,可又发人深省,蕴含至理,教给启蒙的生员读最好不过了,我估计不日便可传阅整个华桐府。”
“徐师爷过奖了,你说的对,人的德行修养是从幼童时养成的。”
梅雪嫣看着地上摇头晃尾的小白狗,它已经认识梅雪嫣了,吃了粥有了力气,在地上蹦来蹦去,却不远离梅雪嫣三丈之外,玩一会儿还要时不时看梅雪嫣是否还在,憨态可掬。
徐师爷也被小狗逗得直笑,一边说道:“或许可以让冯院君将此诗举荐给文院,编写入启蒙教案,那可是真正的传天下乃至传世之作了。”
“这倒是想得太远了。”
梅雪嫣将小狗唤过来,用手指逗弄它,说道:“这是我在黄沙坳救下的一只狗崽,徐师爷你见多识广,替它取个名吧。”
徐师爷笑道:“我哪里称得上见多识广,我给人取过名,可没给狗取过,梅主簿跟它有缘,还是你亲自取吧。你是它的救命恩人,说来它真是幸运,如果不是你,它就算不被淹死也会变成‘盘中餐’了。”
梅雪嫣抿嘴失笑,徐师爷说得对,幼犬就算没死,这个时候全是饿得饥瘦的灾民,被人逮到肯定要杀了烹饪成狗肉。
“你才是救它的人,要不你来取?”
梅雪嫣偏头询问林三郎,林三郎笑呵呵的,梅雪嫣现在眼中有他,就足够让他高兴半天了。
“我没读过书,不会起名字,刚才它吃的是粥,就叫白粥,或者米粥,不行就瘦肉粥,再不成八宝粥……”
梅雪嫣早就对他的文字造诣服气,好端端的一匹骏马能被他叫二狗子,再难听也不足意外了。
“它全身白毛,就叫白粥好了,你不是说取贱名好养活吗?”
梅雪嫣也图懒,不想费神思想了,白狗跟一瓢粥差不多,还挺相称。
“名如其狗!”林三郎竖起拇指夸赞道,“不过它可不可以随我姓林?”
梅雪嫣一愣,笑道:“是你救的,你说姓马都成。”
“好咧,那你就姓林,林白粥!好儿子!”
林三郎把白粥捞起来放到腿上挠它肚皮,痒得它短腿直蹬,真跟一对逗乐的倔强父子一般。梅雪嫣对他生得人高马大,却跟个小孩一样的幼稚举动十分无语,也不知他还有这一面,和素日狂傲截然不同。
其实林三郎有自己的小心思,白粥姓了林,那梅雪嫣照顾它就跟抚养他俩的儿子一样。
笑闹完,梅雪嫣正瞧见一个熟人从人群里穿过,他手里头提着几个纸包,走得匆忙。
“这位衙差大哥,请问有没有药罐瓦瓮?”
“没有没有,我这忙不过来呢,瞎捣什么乱,快些走开。”
“那请问哪里能找到熬药罐子……”
“兴许灶上有呗,不过现在药罐都不够用,我估计你去也借不到。”
他点头提着抓来的一帖药,又朝临时搭建的伙房去。
“赵坤!”
梅雪嫣奇怪他走得匆忙,眉头紧锁,看似有要紧的事,便唤了一声。
赵坤霎时转过头来,见是梅雪嫣,突然撒腿就跑,梅雪嫣奇怪他会如此反应,她一向跟赵坤挺要好,他机灵会说话,办事麻利,梅雪嫣很喜欢这个伶俐小子,今天却反常得很。
“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我去把他追回来。”
“我去抓他……”
林三郎倒雷厉风行,直接闪身追了上去,赵坤身体小巧灵活,在人堆里藏身躲来躲去,林三郎身材壮硕一不小心就会冲撞到人,他力气跟牛似的,一个不好就会伤人,一时也拿赵坤没办法。
不过这地方顶天了也就方圆百丈,赵坤再逃也逃不到哪里去,最后跑到一个病患待的木棚外边干脆停了下来。
梅雪嫣习了五禽戏,腿脚有力得多,追上来的时候只微微有点喘气。
“你这臭小子见我就跑干嘛?”梅雪嫣佯怒道,“跟被债主讨债似的,你又不欠我钱。”
赵坤站在那里支支吾吾老半天,满脸歉疚,嗫嚅好一会儿,才鼓起勇气说话。
“梅茂才,我……我对不住你。”赵坤腮帮子鼓动,似乎为难得很。
“你有什么对不住我的,赵健呢,你俩的家也受了洪灾波及?你家人可没事?”
赵坤眼睛一红,忍着眼泪说道:“我们村庄全被淹了,不过及时发现,人全逃出来,赵健也在……梅茂才,我……我把药给我爷爷煎了再跟你赔罪,你能不能替我隐瞒几句,就说药钱是你借给我的?”
“你爷爷生病了?我进去看看……”
梅雪嫣跟赵坤的爷爷打过交道,还因此作了那首《卖炭翁》,当时赵老伯还身子骨硬朗,能够烧炭贩卖,大概是因为受到灾害才会生病吧。
昏暗的木棚潮湿没有阳光透进来,里头有四张矮床,均是病患所住,只有一床的病患有家眷在喂菜粥,其他病重者都无人照料,屋子里头充斥着刺鼻的酸腐臭味以及药味。
“坤子啊,你把粥搁这儿就成,快出去吧,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