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尽是一片桃红。
娇嫩的桃花坠在枝头闹着春意,远远望去便是密密的桃粉云霞,格外鲜亮美丽。翠竹藏在浓浓的雾气间半隐半现,团团将竹屋围住。通体脆黄翠绿的鸟雀躲在桃枝上啾啾鸣叫,忽而又扇着翅膀飞远了。
宋静言静坐在书案前,慢慢翻阅着微微泛黄的书页。
她整整花了四五日才渐渐梳理清楚宋蓁的生平事迹性格特色及情绪走向。
倒不是她消极怠工,实在是她不知道如何下手去消除宋蓁的执念。一环接一环,踏上最后浴血成魔道路的宋蓁,心里思绪实在太过于复杂了。
宋蓁,以两百余年的‘年幼’之龄便能够与修仙数千年的前辈们平起平坐,其仙骨资质得天独厚。虽年岁尚轻,可众人皆尊称一句宋仙尊,门下弟子多达数百个,却大多是记名弟子,亲传弟子仅一人,名霍冬荣。
霍冬荣仅比宋蓁小七岁,是宋蓁二十岁时从尸骨遍地的瘟疫村落中救出的少年。
一手养大的少年,又是修为从零开始从无到有都亲力亲为教导的唯一弟子,宋蓁悲哀的发觉自己爱上了这个日日相处的徒弟时,她的骄傲和世俗lún_lǐ都约束着她的情感,让她只能压住让自己恐慌的情感,故作清冷模样。她是一个可悲的女人,也是一个可恨的女人。
若单是从她偷偷爱慕自己的弟子霍冬荣这个角度来看,她的确值得同情。
可宋蓁是谁?
她从小到大皆没有尝试过这样‘可怕’、‘无法控制’的感情,于是迁怒于无辜的霍冬荣,冷言冷语自是不少,层出不穷的刁难和一日严厉过一日的任务也可以原谅,可最后,亲手杀死霍冬荣的,亦是她。
她不想再面对,便直接毁灭,自私的可怕。
若霍冬荣只是个普普通通的修仙者,即便是她自己的徒弟,即便是她亲手杀了他,也没什么大不了,顶多宋蓁自此多了一个心魔罢了。
可惜,霍冬荣没有死。
她为了伪装霍冬荣不是自己杀死的事实,特意将霍冬荣的埋骨之地选在魔族的地盘。霍冬荣的魂魄被魔气浸染,竟渐渐依靠吞噬魔类又修出了躯体,修仙或修魔,一念之间。
而后便是昔日师徒今日死敌,不死不休的缠斗延续了数十年。
不知是否是二人心底终究残存着对昔日过往的眷恋,还是真的棋逢对手,数十年的厮杀除了给二人平添伤疤,并无生死大事。
这场战争一开始是整个修仙界和霍冬荣的对抗,直到宋蓁亲手杀死弟子的事实被捅破,位居高位的宋蓁才被拽下云端千夫所指,为世人所不屑。
宋蓁享受着世人的敬仰从未心怀感激,却在被世人厌弃时愤恨难平,两百余年的骄傲葬送了她,曾经多崇高如今便多低劣,她屠尽了一城又一城,浑身浴血,几近成魔。
大概一切因果都从第一世而起。即便宋菡接下来的每一世都没犯什么大错,却依然不得善终,便是因宋蓁犯下的罪孽实在太深。
背负着无数鲜血生灵的魂魄,永生永世,都该用痛苦和死亡偿还。
宋静言合上了书册。
那……宋蓁的遗憾到底是什么?
她头疼不已。
宋蓁这样的人,有什么事情是值得她后悔到即便转世轮回了那么多世,都还无法消除,将那遗憾生生变成了执念的呢?
遗憾杀死霍冬荣?她那么喜欢自己的弟子,最后却落到与他相爱相杀的地步,这应该便是她最大的遗憾吧。
可宋静言又不敢确定,宋蓁向来是自私的,她到底后悔着什么,除了她自己,到底还有谁知道?
再说,宋静言穿入这身体时她已经把霍冬荣杀死了,埋都埋了好一阵,后悔又能怎样,难不成再把霍冬荣挖出来救活了不成?
“啊……头疼。”宋静言双手忍不住抱住几乎要炸裂的脑袋小声□□出声,轻轻摇了摇头。
为何第一世便这么棘手……
她揉了揉太阳穴,黑脸鬼若是直接让她穿到杀死霍冬荣之前的日子,她直接不杀霍冬荣不就结了,日后也没那么多腥风血雨,让她一想起来便头疼不已。她伸手便想倒杯茶冷静一下,茶壶却早空了。
“师尊。”
宋静言转过脑袋,对上安歌清亮的眸子。他先是端着茶壶轻声进来,而后将茶壶放在书案上退后一步,恭恭敬敬行了个礼:“弟子听闻师尊近来时常头疼,便准备了清心养容的璃茶,师尊尝尝?”
该死,又来了。
宋静言越发觉得头疼,这个叫安歌的弟子双目中赤果果写着‘我爱慕师尊’几个大字,偏偏装的乖巧懂事的模样让她不好拒绝,本来霍冬荣的事情够让她头疼了,现在更是坐如针毡恨不得劈头盖脸将这小破孩骂一顿!
怎么说宋蓁都是你长辈,你这爱慕之心赶紧给我灭了!没大没小的算什么事儿!
宋静言极其想发飙,却不能违背宋蓁的性格,便只微微抬眸,连正眼都不给这个记名弟子,纤细的手指握住书册,另一只手轻轻示意他退下。
等等!
宋静言忽然想通了,宋蓁的遗憾绝对就是霍冬荣!
为什么黑脸鬼要在这么坑爹的时刻将她送过来,那表明她想阻止杀死霍冬荣这件事是绝对不允许的。她唯有在这件事发生之后,却依然能做些什么阻止霍冬荣与自己缠斗多年血洗多方人间城池,这才是真正的消除了她的执念吧。
可、可宋蓁都已经把霍冬荣杀了埋了,这么大的仇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