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一年的十一月, 隆绪为萧太后守孝将满三年,改元开泰。

次月, 隆绪赐给隆庆铁券,加封他为秦晋国王, 而野心勃勃的隆庆自然不会满足, 他觊觎的始终是那至高无上的皇位。

次年,隆绪又大封后宫。嫣莞从“芳仪”升到了“顺仪”, 虽有晋升, 但仍旧是正二品。

她盼着的, 是能够就这样,安稳平静地度过余生。而最终卷入纷杂血腥的宫斗中去, 也是她万万料想不到的事, 当然, 这是后话了。

一日,嫣莞闲来无事,回想起了隆绪与她说的那些话。她享受着他给予的荣华富贵, 却不能为他分担一丝的忧愁, 说起来心里头也难免不安。

想当年, 哥哥李煜不通政治, 醉心琴棋书画,贪图享乐,才导致了国家的灭亡。她是突然觉得,如果自己继续这么贪图享乐,指不定哪一天又要出现什么大祸,

思及于此,嫣莞让霜鹭找来几本关乎政治的书籍,然后一本一本翻了过去。其中有马得臣写的《唐三纪行事》。《唐三纪行事》讲的是唐高祖、太宗、玄宗朝的事情,马得臣就三个皇帝的实录进行总结归纳,哪些做法是可行的,哪些是不可行的。

嫣莞用心将这本书看完,觉得感触颇深,对于隆庆的事情,她还是有一点建议的,只是不知道隆绪有没有萧太后那么阴狠。

一日,隆绪赶过来看望她了,关切道:“听闻你这些天连大门都不出,难道是生病了?”

嫣莞正坐在毡帐里头翻着书,见隆绪来了,微笑道:“没生病,我好好的呢!”

隆绪见她脸色红润的,猜想应当不是生病,又关切道:“那为何都不出门呢?皇后这些天都在摆宴席,邀请你去,你一次也不去,岂不是太不给人面子了吗?”

嫣莞垂下眸子,神色有几分伤感,“我怕我去了会难过。”

隆绪在她身侧落座,关切道:“这是为何?”

嫣莞道:“我年少的时候,每天过的就是这种日子。一大群宫嫔陪伴着我,我们天天宴饮作乐,过得很快活,可是后来我经历了那么多的事情,国亡家破,阅尽世事,我觉得所有的热闹都不属于我了,我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成了最悲凉的看客。去了人多的地方,我只会觉得伤感而已,所以我就喜欢一个人坐着。”

隆绪望着她伤感的神色,也忍不住悲伤起来,又转移了话题,道:“你在看什么呢?”他拿起一旁的几本书籍瞧了瞧,道:“你看这些做什么?”

嫣莞道:“一个人如果只贪图享乐,那么忧患必定会来到。过去经历了这么多事,所以我明白这个道理。何况那一天,你跟我说了关于秦晋国王一事,我闲来无事就想学一点东西,或许能帮到你。”停顿片刻后,又屏退了所有婢女,然后与隆绪道:“我觉得一个人一旦觊觎皇位,有了谋反之心,那他就非死不可了。”

隆绪闻言,皱起眉头,很不认同道:“你说什么胡话?他是我的亲弟弟,我如何能对他痛下杀手?”

嫣莞道:“你拿他当兄弟,他未必拿你当兄弟,为了皇位,多少骨肉相残的事情自古皆有。我觉得他的存在必定是个忧患,即便你赐他丹书铁券,他的野心依旧会膨胀,他觊觎的始终是这个皇位。”

隆绪道:“此事不得再提,我是断然不会残害手足的。”

嫣莞道:“唐太宗残害兄弟,最终他成了盛世明君,玄武门之变固然是他的一大污点,但是我觉得他做的没错。他若不害死兄弟,那反过来,他的兄弟就会害死他,不是吗?”停顿一刻,又道:“你不先下手为强,是要等到他谋反的那一天,再去诛杀他吗?”

隆绪哑口无言,犹豫了良久后,方道:“你想着为我排忧解难,我很开心,可是你的建议我实在难以接受,手足相残,这是多么残忍的事情,我需要好好想一想。”

嫣莞想了想,也没多说什么了。

隆绪终究不像萧太后那般心狠手辣,这个事她也没办法,或许他需要时间。萧太后犹豫了一年才赐死皇太妃,只是不知道隆绪会犹豫多少年。

*

三月天,长春宫的牡丹开了。

在嫣莞的记忆中,这儿的牡丹开了一年又一年,每一年的牡丹都是这般色彩艳丽,国色倾城。

隆绪每一年都会带人来赏牡丹,而每一次来的时候,嫣莞都会想起自己曾经剪破那副画像的事情,隆绪也会笑着与她提起。两个人都已经不将当年的事情放在心上了,过去的事情也只是他们感情经历的一段小插曲而已。

今年赏牡丹,隆绪不仅请了妃嫔,还召集了一些大臣,因为他一时兴起,想要与众人赋诗。

望着这满园芬芳,隆绪甚感愉悦,与众人道:“这儿的牡丹开得这么好,众爱卿就在此与朕一块儿赋诗,看看谁写的诗好,优者赐金带。”

几十个婢女上前来,将备好的纸墨笔砚都送了上来,大臣们开始议论纷纷,准备一展才华。

霜鹭倒了一杯茶递过来,嫣莞接过来抿了一口,就这么安静地坐着,心头悠然惬意。眼前的牡丹花绽放得灿烂,来往的大臣和宫嫔语笑常开,景象实在是热闹。

嫣莞一时兴起,缓缓放下茶盏,也执笔写了一首诗。诗曰:东风巧剪牡丹花,瓣瓣秾姿映赤霞。三两宫嫔常带笑,君王卿士往来夸。

一旁的霜鹭瞪着大眼睛,饶有兴趣地看着、默念着。

待到写完后,嫣莞放下了狼毫,又思量了一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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