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安那日曾说,因为世俗,秦甫沅以男子身份继秦家、考科举、娶公主,哪怕有人觉得秦甫沅瞧着像女子一般美貌,也不会真去认定,而自然,殿下咬定秦甫沅是男子、是夫,难不成有人能强求她验明正身?是的,除非秦甫沅露了极大的破绽,叫别人捉了把柄,秦家根本就不存在受连累的可能,但是若从最坏的可能说起呢?
古人云,鱼与熊掌不可兼得,而这生死去留面前的选择,便是彻底选择了一边,而舍弃了另一边。而此时,摆在秦甫沅面前的,是当下得到秦家绝对的安稳以及数十年来的礼教廉耻,另一边,是从第一次远远见着便舍了礼数、毅然为她留下尊严和信任的殿下…两个女子呵!
世人都知,很多人得来容易,舍去难,便如习性、又有如观念…世俗礼教中,女子相恋是绝对有悖于礼的,哪怕古人那种心思,当真是复杂极了,便是同等事情,却也因着每个人想事方法和性情而有不同份量的为难,又有谁,能轻易将这纠葛,一言两语化去呢?
没有人。
秦甫沅安静了多久,两位公主便也在旁边等了多久,其中凝重,叫隔了数十步外的水调歌共婵娟六人及般若一应都跟着紧张了起来,尤其是歌儿共儿和般若,年纪小又藏不住情绪,瞧着浮躁极了…哪怕她们多半不知道其中隐情。
等得实在太久了,久到荣安脸上的期待都沉了下去,久到长公主那满是戏谑的嘴角没了收敛,久到调儿闭了眼默默从院中退了出去…
“殿下…”秦甫沅再出声时,竟已带了沙哑,似乎久久未说话,都是因嗓子发不出声音了一般。
眼前两位公主,却在这一声呼唤后,一个自然往旁站了些,另一个静静地站在远处,只那双始终含情的桃花眼中,渐渐染上了水气。
这般语气的呼唤恍若隔世,这勉强支起的笑容,捏紧了又松开的手,温柔的目光…选择,尽在不言中。
“秦大人可是确定了?”楚曌表情严肃,“你需知,圣恩宽厚,事不过三,这一遭后,任何后果都只有你自己能担着,甚至是整个秦家,懂么?”
“秦甫沅自是知道轻重的,多是有长公主殿下照拂,秦甫沅才有如今…”秦甫沅抬头,涩然一笑,勉强勾起的嘴角,担着千百石。
是啊,如何不重?这短短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两个字,秦甫沅舍去赖以维持了近二十年的信念,为着不过半年的情,这一自私,便都被舍了去。
“驸马…”楚綰泪汪汪地唤着,“綰儿逼你,驸马恼吗?”
那撇嘴可怜兮兮的样子,可不就是平日里早起找不到自己那般吗?用软糯糯地话语,惹人心疼的神情,微微伸了些的手臂,那对上的一瞬间,可不就是想讨个拥抱的模样吗?
也不碍着长公主还在身边,秦甫沅三步迈出,一步比一步要大、要急,待殿下的手抬到了她腰的高度,这才将人收进了怀里,数日来悬着的心,瞬间安稳了下来。
“不恼,是甫沅不好,是甫沅愚钝…”是秦甫沅,爱得不如殿下深…
长公主挑挑眉,默不作声地走开,走时,除却婵儿娟儿,其他的便一应跟着她离开了院子。
而秦甫沅与楚綰,分明都没有半分反应。
听水儿说起殿下幼时,并不爱哭,整日挂着笑,可有福了。可秦甫沅自己都快忘记,这是第几次惹殿下哭了,殿下哭着,还抽抽搭搭地说话,“綰儿好生害怕…驸马真的不选綰儿…綰儿是不是应该一早便叫驸马知道,是否綰儿一早说明了,驸马就无需两难?綰儿只当人人都那么自由,却忘了驸马自小便有的规矩…”
楚綰一直数着自己若是怎么怎么做,便能不叫秦甫沅为难,原本那日犀利点出的话,如今也换了针头,一应推在了她自己身上…秦甫沅耐心地听,耐心地帮她顺气,等楚綰数不过来了,她才忍不住无奈地叹了气,“那日见了殿下威风,今日怎又这般可怜了?叫甫沅总觉着,这几日的分离,倒更像是一场噩梦似地。”
楚綰却听成了不好的意思,只担心秦甫沅还心存芥蒂,便委屈地申辩,“那时那样是对坏人用的…驸马叫綰儿伤心了,所以…”
这么来来去去的,心里确实好受了许多,秦甫沅忍不住轻笑了一声,“是啊,甫沅以前想着,哪怕不能好好做相公,也要好生待殿下,叫殿下日日安安乐乐。却不想,甫沅不仅是个榆木,还是个混账,不懂殿下的心意,还使殿下伤心流泪…”
“驸马也承认自己是个榆木了!”楚綰破涕成笑,“想到驸马心中有綰儿,看着驸马如今站在身前,坦诚地说要与綰儿在一起,綰儿心间满满地,好是欢喜。”
“甫沅想过许多,并非是方才被殿下问才想,而是一早便有了衡量,只是今个儿,才算清了…秦家可以没有秦甫沅,秦甫沅离了秦家或许也是双赢,虽然想着便难受,忍不住又蹿着坏想法,到底还能闪过一丝好的。虽有悖礼教,可甫沅这身份,其实才是最大的违逆,过份强求,最终反倒成了笑话,人活一世,多有苟且将就之时…再怎个难舍,都可苟且贪生一世,因甫沅也是有私欲的人。”秦甫沅顿了顿,很是无奈地说了最无奈的结论,“而没了殿下,甫沅难以苟且半晌。”
秦甫沅还是第一次听以这么肯定的态度表达心意,一时有些羞臊,便急急住了嘴,不自然地假咳两声后,原以为至少殿下会回一句什么话,却是安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