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最后是被柳家的马车给运回来的,张大娘把她抱下来的时候十三已经睡得烂熟。
如九也批了衣服出来,谢过柳家的人后关门闭户,去了十三屋里。
坐在床边看着脸颊通红的十三,如九不由自语道,“这一身臭哄哄的,不知道喝了多少酒。”
“难得考完试,姐儿松快松快也是应该的。”张大娘一边用帕子泡了热水给十三抹脸擦手脚一边絮絮叨叨,“姐儿这么多年也不容易,是个有大出息的,出门应酬喝点酒也不算什么,再混混姐儿就二十了,郎君该松松心了,老管着可不行。”
“我也不是要管着她,只是这样子喝酒容易伤身。”如九道,“你这一说,时间还真快,十三竟也要成年了,成家立业,也该打算起来了。”
“谢先生不是十分中意姐儿么?郎君还担心什么?”张大娘道。
“明年十三要是能考上,也算能配得上,但要是有个万一,到时候再张罗好一点的儿郎都被挑拣完了。”如九面色忧愁,“不是我自夸,十三是个难得的好女子,若是被那些不着调的男子给耽搁了我是无论如何不答应的。”
“哪里就有万一,姐儿肯定能中举,赵卿人不都同您透过气了么,还担心什么?”
“谢家小郎君肯定是好的,只是听人说身体不是十分健壮,比较瘦弱,也不知道在子嗣之事上有没有影响。”如九心中隐忧仍不能去除,然而他也知道依照自家的情况谢小郎君可以算是能够着的最好的选择了。
实在不行,自己到时候做主替十三挑几个壮实些的小侍也是个办法,如九暗自盘算,一定不能让雪娘的血脉断绝在这里。
十三是不知道她爹爹和张大娘两人嘀咕了些什么,睡了个神清气爽,起来的时候张大娘还在另一边的矮榻上打鼾。
十三拿了条干净裙子轻手轻脚出了房门,打了井水洗漱,对着铜盆重新梳好头发。又抓了捧小米加水,灶里添上柴火煮上,一边背书一边看火,等米粥轻轻冒着泡散出香味,才收拾东西出了门,把粥罐放在旁边青石板上。
今日她同柳放说好要一道去探望谢先生,不好空着手过去,打算先去郊外镇子上的早集挑一些新鲜的瓜果当礼物,都是附近村里的农民自家种了拿来卖的,又便宜又爽口。
她出门的时候还是熹微,这一来一回,等和柳放汇合日头已经大亮,二人坐着柳家的马车径直赶过去。
谢先生见到自己两个得意弟子自然高兴极了,连忙吩咐厨房准备午饭,拉着二人便去书房。
相比十二年前刚刚拜师的时候,谢先生老了不少,头发已经花白,但依旧精神矍铄,清瘦的身体撑着宽大的袍子,颇有股仙风道骨的味道。去年,谢先生就把私塾给散了,安心在家中修生养性颐养天年。是以相比从前,谢先生家安静了不少。
谢先生看着手下坐着的两个学生,都是风华正茂的年纪,学问品性俱是上佳,心中满意,一一问过二人近况,又让柳放和十三默下科试的文章给她看。
谢先生目光沉静,时而深思时而自语,不过千字的文章翻来覆去看了足有半个时辰。终于她抬起头,一直严肃的脸也露出丝笑意,赞赏道:“守之,贞安,提前恭贺你们了,这样的文章十有*是没问题的。”
“尤其是贞安,守之我是一直不担心的,贞安进步倒是很大。”谢先生道,“贞安你说来也奇怪,从小背默识记都没有问题,内容立意向来都好,就是不会写东西,还记得开始几年你写出来的东西读起来总是尴尬,像生生凑起来一样。”
十三汗颜,老师真是好眼力,可不就尴尬么。最开始写文章都是先在脑子里组织成白话,再想方设法翻译成文言,简直是古代版翻译腔,挑不出毛病但就是怪,读起来不自然。也是适应了好多年她才能无缝契合文言的模式,勉强踏入文化人行列。
谢先生又夸赞道:“本来我一直担心你文笔太差。写文章太过朴素就容易流于呆板,内容哪怕再好读起来也是索然无味,判卷时很容易就吃大亏。现在总算不用担心了,虽然平实些但内有乾坤,结构也好,字字珠玑,已经能看出些文气了,你不擅长辞藻,就走这样的路子也很好。”
受了谢先生肯定,十三有些不好意思,老师向来严格,从前在老师跟前的时候,总是训斥教导多,今天被夸了一句居然有些受宠若惊的感觉。
她谦虚道:“先生过奖了,我的比不上守之。”
“守之的这篇的确胜过你一筹,但也不必妄自菲薄,你们走的是不同的路数,各有所长。”谢先生目光和蔼望着十三。
犹记得十三最开始来到她门下的时候不过才五六岁,瘦小个子,面色枯黄,风一刮就能倒了一样,转眼这么多年过去,竟也长成了个挺拔女子,一袭蓝裙坐在那里,目光清亮,谈吐不俗,隐隐能看见将来的风采。
这株宝树,即将要长成了。
那个盘算许久的念头又飘上心头,也差不多是时候了……谢先生心底愈发满意。
“时辰差不多了,夫君应该摆好饭了,一起过去吧。”谢先生说。
这顿饭十三吃得极为尴尬,因为谢家小郎君也坐到了众人面前,赵氏热络地给她夹菜,言语间不经意就提到谢家小郎君儿时的种种趣事,什么绣花刺到指头,读书忘了时辰之类,十三只得跟着众人一起笑,时不时还要收到柳放意味深长的眼神,真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