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子有问题的少年熟练地用瓦罐儿装了刚出锅的粥,一手拎锅子一手抱瓦罐儿,走到一辆拉箱子的板车旁边冲着车辕狠狠踹了一脚。
马儿噗噗嘴尥尥蹶子,然后——他又踹了一脚。
直踹了三四下马车底下才掉下来一个阴沉沉的黑衣男子,同他阴沉森冷的面相极不搭配的是他脑袋上插着的杂草枯树枝,只见他狠狠地瞪了一眼面前这个仗着失忆经常不要脸的家伙,强忍住动手揍人的yù_wàng。
他之前没忍住,揍过一次,其结果反而是自己被揍得没脸见人。
“换银子。”
阿乌看着堆到他面前的铜子儿脑子一抽一抽,想起孔善的吩咐,到底还是选择了忍气吞声。认命地拿轻巧的银子换回一包沉甸甸的铜疙瘩,垂在肚子上跟长了个瘤子一样难看。有了先前的教训,阿乌不再做无谓的挣扎,而是咬牙切齿爬上车顶继续补觉。
哼,任你再猖狂也逃不过卸磨杀驴的一天,等着瞧吧!
板车的不远处是一辆宽敞的马车,纹斛就缩在里头抱着暖手炉听孔善东拉西扯,时不时回个一两句,虽说仍旧冷,可精神却是比从前好了许多。子母蛊这东西本就是离得越远越难受,他这几天大多数时间都跟孔善呆在一个马车里,子蛊也没再闹腾。
“旧识只在十步之内,薛兄不去叙叙旧?”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孔兄看不透哇。”
“薛兄如此薄情,不怕寒了忠心为国之人的心么。”
纹斛把手掌心贴在暖炉上,听见“咔咔”几声脆响后,连忙掀开盖子将里头的花生夹出来等冷却了之后吃。狭小的马车内弥漫着烤花生的香味,纹斛伸手剥开一颗,捻掉衣子,刚要丢到嘴里却不想手指僵硬不复之前配合默契,花生米啪嗒一声掉在了马车内的毛毯上。
可惜了。
纹斛捡起花生仁儿,拿手指擦了擦,然后递到孔善面前。
“忠心为国的孔兄,来,我敬你一颗花生米。”
孔善:……
“无功不受禄,大业未成,善怎敢受此重礼。”
“你连我家祖坟都敢刨,还有什么不敢的?”
这赤*裸*裸的嘲讽落到孔善面前却是轻如鸿毛,只见他心平气和地摸着自己光洁的下巴,笑眯眯地道:
“成大事不拘小节嘛。”
“这话好像我先说过,孔兄当时怎么反驳我的来着?。”
“善愚钝,哪及薛兄有先见之明,自是应当听从薛兄教诲及时改正才是。”
纹斛被这人的厚脸皮给惊呆了,棋逢对手,一种英雄惜英雄之感油然而生——
“人生难得一知己,来,孔兄,我敬你一颗花生米。”
孔善:……
还好车帘子掀开,及时钻进来一个人。
孔善装模作样地要去跟进来的人打招呼,不想卫宁压根儿不搭理他,将锅子往旁边一放,拿了暗格里的碗勺跟瓦罐儿一起放到了纹斛面前的小桌子上。
“吃饭。”
纹斛伸长脖子吸了口气,暖暖的香气从鼻子灌进胃里,深入骨髓的寒冷也好似驱散了不少。卫宁拿了两个小碗儿盛粥,一碗端到纹斛手里让他一边暖手一边吃,一碗放在桌上,孔善看着剩下的那碗目光微动——他从来不吃来历不明的东西,不过现在他的命跟纹斛连在一起,量这傻子也不敢翻出什么幺蛾子。
往后还得靠卫宁这个傻子帮他办事,排除安全隐患后,最好别驳他的面子。
所以孔善勉为其难地伸出手——结果被卫宁抢先一步。
两个家伙旁若无人地相对喝粥,纹斛如今胃口不如从前,一瓦罐的粥大半进了卫宁的肚子,一滴都没给孔善剩。
连问都没问一句。
大概是孔善的目光太过扎人,纹斛好不容易才把目光从卫宁身上挪到了他脸上,甚是不解地道:
“孔兄不饿?”
孔善看着那空荡荡的瓦罐儿,笑容有些绷不住。
“还好。”
“孔兄无需拘礼,就跟自家人一般相处就行。”
孔善:……他有点理解为何薛纹枢想方设法要将这人弄死了。
阿乌送饭食进来的时候发现自家主子看他的眼神有些怪,而且吃饭的时候比往日更迫切些,一边吃还一边夸他今天送的饭菜真不错,搞得他想了许久主子这是不是在暗示什么。
聪明人说话就是难懂。
不是聪明人的阿乌只能老老实实给人当随从,不仅要伺候主子吃食,还得看着旁边那个傻子拿着刚从自己这儿弄去的银子邀功。
只见一身灰布衣服的高个子少年化开了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将手里的碎银子献宝一样捧到矮他一个头的瘦小少年面前,眼中竟带着少有的急切。
“给你,存起来。”
纹斛笑着摸摸卫宁的头,拿出自己身边的一个小盒子,把卫宁今天攒的份小心翼翼地装了进去。盒子里面已经有好些个碎银子,这一路走来靠着抓兔子抓野鸡还真攒了不少钱。有卖给随行的百姓的,也有卖给士兵的,有一次甚至还卖给了卫诚,非但没被认出来,还得了整整一锭银子。
这小子啊……
卫宁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纹斛装好银子,合上盖儿,落锁,然后心满意足地将人搂在怀里说这一天在外面做了些什么,见了什么人,然后听纹斛说以后抓到多大的鱼应该卖多少钱,或者一旦被卫诚发现就弄死他。纹斛精神总不如从前好,身子偎暖和了就容易犯困,如今虫鸣已起,军队也安营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