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修怔怔地坐了片刻,尽管已经不是初次经历,然而他还是很难适应梦境与现实之间骤然的衔接变换,整个过程既自然又违和,仿佛两条逆向的溪流交汇合流。埃修一时间甚至无法分辨自己此刻是否已经回到了现实,亦或者还是处在另一层梦境之中。直到草地与微风留存的触感都被周围寒冷的空气浸透、消散,埃修才缓缓地回过神。他第一件事便是检查自己的身躯,确定身上没有血色十字或者是锁链形状的条纹,然后走出帐篷。
驻地内一切如常,在晨号响过三遍以前,黑矛骑士已经整队完毕,开始日常的训练。埃修心事重重地穿过他们的队列,前往王立学院。在驻地门口他意外地看见达哈尔大尉正在与波因布鲁的守备长官兰马洛克交谈,两人的脸色都不算好看,尽管各自的语气都比较克制,但依然能听得出来是在争执。
“公爵大人什么意思,什么叫‘即日起暂停黑矛骑士团的佣兵业务’?”达哈尔环抱双臂,眉宇间隐有怒意,“我不记得波因布鲁的公爵对黑矛骑士团拥有管辖权。骑士团成立以来,运行资金也都是由王立学院来出。”
“我只是在执行命令而已。”兰马洛克回答,“黑矛骑士团的确是没有直接向波因布鲁的财政官要过钱,但是公爵每年拨给王立学院的款项中有好几项列入‘军备’条目。别告诉我这些钱没有花在你们身上。此外,根据瑞文斯顿律法,领主对其封地内的一切具有最高管辖权,除非你们将驻地迁出波因布鲁地界,或者王立学院被授予了独立的封地,不然公爵当然可以过问黑矛骑士团的事务。”
“那么至少得给出适当的理由,以及中止的日期。骑士团不可能因为这样荒唐的禁令就得损失一条收入渠道。”达哈尔的手指深深地陷进臂弯,“而且,你还得向解释为什么连我们的传讯渡鸦也要截停!”他的双目中终于喷薄出怒火,视线落向一旁被羽箭贯穿心脏的渡鸦尸体。
“我只是在执行公爵的命令。”兰马洛克以低沉地声音再次重复,“波因布鲁城内城外皆是戒严,别说是黑矛骑士团要向王立学院汇报,就连我现在也不能以任何方式联络公爵,只能被动地等待公爵下一步的指示。达哈尔,我现在以朋友的立场恳求你,不要将矛盾进一步地激化。”
“我已经很给你面子了,不然你先前听到的就不是晨练的号角,而是冲锋的鼓声!”达哈尔大尉上前一步,他的个头其实要比兰马洛克稍矮,但极其强硬的态度赋予了他压迫力上的优势,“天还没亮就包围骑士团驻地,把我们当什么?叛军吗?”
“这样的状况不会持续太久——”兰马洛克避开了达哈尔大尉的注视,随即便注意到正在朝这里接近的埃修,“巴兰杜克阁下,请留步!”
“怎么回事?”埃修把手伸到背后,轻轻地抓挠,顺便不留痕迹地将狼斧的柄拨到了最合适抽拔的角度。没有人注意到他的小动作。兰马洛克向埃修重申了一遍阿尔德玛公爵于凌晨时分下达的戒严令。“在禁令解除之前,任何人不得随意地走动。这并非是针对您或者是黑矛骑士团任意一方,我希望您能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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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与他同样是北境的领主,不能因为这种轻慢的命令而被软禁在这里。我申请面见公爵,寻求一个合理的解释。”埃修扫视周围,发现附近已经站了一大票人马,以微妙的角度将驻地包围。联想到昨天布罗谢特跟他的谈话,以及那离奇的梦境,埃修多少已经能猜到发生了什么事——只是动作未免也太快了。
“就算是我,现在也无法直接联络到公爵,只能被动地等待他的命令,请您理解——”
“我不理解。”埃修粗暴地打断了兰马洛克,
“那我就只能动用强制手段了。”兰马洛克的脸色冷了下来,“男爵阁下,您有功于对波因布鲁。我与您也并肩作战过。就个人而言,我不希望与您为敌,也不想将事态演变到无可挽回的地步。但作为军人,我以服从命令为天职。”
“禁令中有没有关于‘违者杀无赦’?”埃修突然问。
兰马洛克一愣:“这……没有。”
埃修笑了笑:“那便请拦住我吧。”说完,他不再理会兰马洛克,大摇大摆地朝门口走去。
兰马洛克的脸抽搐了一下,但他已经在波因布鲁守城战中领教过埃修那一身无法理喻的怪力,很明智地没有选择出手阻止,只是后退几步,搭箭上弦,将铁弓拉开,低吼:“男爵阁下,这是最后的警告!”
埃修只留给他一个不为所动的背影。
兰马洛克心一横,手指接连舒张,三枚羽箭先后呼啸着射出。兰马洛克留了个心眼,没有直接瞄准埃修的躯体,羽箭只是没入后者周围的雪地,正如他所说的那样,最后的警告,也是最后的善意。
然而埃修的动作并未因此有所迟疑或是凝滞,他从一开始就从风声判断出那三枚羽箭的目标并不在自己身上。
以为老子不会给你来真的?埃修的无动于衷在波因布鲁的守备长官看来与挑衅无异。兰马洛克的面颊一寸一寸地绷紧,杀意萌生。他重新搭箭,铁弓被拉成满月。又是三枚呼啸的羽箭,落点凌厉地指向埃修的要害部位。这次埃修终于有所反应,他拔出狼斧,回身挥斩,来袭的箭矢被他一分为二,落在两旁。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