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因布鲁,下城区,一家不起眼的旅店。
盖尔博德·伊凡勒斯在店门前勒马,视线透过两扇歪歪斜斜朝外打开的木板,将信将疑地打量着破落的门面与陈旧的装修。旅店的老板对这位潜在的顾客视而不见,半躺在柜台后面打着瞌睡。盖尔博德从怀里掏出一封书信,将旅店的名字与位置再三对照,终于确认了这就是会面的地点。他先是在马背上静坐了一会,直到胯下的坐骑不耐烦地打了个响鼻,他才意识到这里不会有殷勤的马童随时准备着将顾客的坐骑牵到马厩。盖尔博德自嘲地笑了笑,翻身下马,从马鞍上卸下一个沉重的瓦罐,而后双手吃力地抬着,一步一步走进旅馆。他迈进门槛的时候老板抬起眼皮,懒洋洋地打量了他一眼:“什么乐器能让嗜血的熊罴起舞?”
盖尔博德迟疑地朝他走过去,说出接应的暗号:“竖琴。”
“你迟到了,”老板站起身,推开储藏室的门,“进去吧,她在酒窖里等你。”
盖尔博德抬着瓦罐,小心翼翼地走下地下室,头顶的木板“喀嚓”一声合拢,激得烟尘乱扬。他每踏出一步都会使楼梯发出“吱吱呀呀”的呻吟,墙壁上的烛火一路朝下,幽微的光如暗夜中氤氲的雾。
盖尔博德终于踩到了坚实的地面。因为长时间的托举重物,他的双臂此刻都有些发酸。他放下坛子,大口呼吸沉闷的空气,顺带打量起周围的环境——酒窖里没有酒,只摆放了一面宽大的长桌,要见他的人就在尽头坐着,披着斗篷带着兜帽,看不清真容。见到盖尔博德正看向此处,斗篷“窸窸窣窣”地响动起来,少顷,一只修长的手臂缓缓抬起,示意盖尔博德落座。
“这是您来前点的东西,波因布鲁特产的蜂蜜,价格不菲。”盖尔博德将瓦罐双手推过去,对面披着斗篷的人单手揽住,又托起来,轻巧地放在脚边。盖尔博德的眼皮微微地跳了跳,哪怕他知道面前这个人的身份,也不免一次又一次地对这份自己永难企及的怪力感到惊叹、嫉妒,以及……自惭。
“非常感谢。”兜帽下传来的声音虽然冷漠,却带着女性的柔美。兜帽被取下,露出一张被轻薄的白纱覆盖住的半张脸庞,五官姣好的全貌依稀可见,暗棕色的长发随意地在脑后束成马尾。盖尔博德不以为意,申得弗的天琴圣地训练出来的女武士都是如此做派,对面纱有着近乎偏执的痴迷,他面前的圣女米迪娅当然也不会例外——哪怕这样很有可能令她的伪装稍有不慎便会前功尽弃。盖尔博德一直没搞明白为什么这些女战士为何要坚持挂着面纱上战场,而不是防护性能更佳的头盔。能上战场的女兵鲜出美人,不是每个人都能像巨剑玛丽斯、圣女米迪娅以及女爵伊丝黛尔那般得到爱与美之神的垂青。为了能够与男人面对面的厮杀,女兵大多腰肢粗壮,筋肉发达,被硝烟陶冶出一身火爆的脾气与一脸奔放的长相,因此一张能够半遮容颜的面纱能够有效地改善“军容”——可是颜值能提高生存率吗?如果不是阿拉里克公爵向来只带天琴圣地中最为灵活的骑射部队上前线,将步兵部队留在使落半岛剿匪,恐怕不出几年圣地便青黄不接。隔壁的女武神骑士团在这方面就很实事求是,一身精良的覆盖式重甲足以让她们暴力地犁过步兵方阵而毫发无损。阿拉里克公爵富甲天下,应该是有能耐为天琴圣地中的精英女战士搞一身毫不逊色的行头,不过想必是这些娘子军并不乐意而已。
“您不惜乔装,远道前来波因布鲁,总不可能只是为了一瓦罐的特产蜂蜜吧。”盖尔博德压下心里乱七八糟的念头,慢吞吞地发问,“有什么我能为圣女冕下效劳的?”
“只是为你提供一个机会而已。”
“什么机会?”
“一个让伊凡勒斯家族重复昔年荣光的机会,一个让本已折翼的猎鹰重新翱翔于天空。”
盖尔博德沉默许久:“为什么不去找我的父亲?”
“令尊确实是一位更有号召力的人选,他是龙与猎鹰时代最后的长者,哪怕淡出政坛多年影响力也无出其右。我曾经听公爵大人描述过,在第一次龙狮战役的末期,我军在反攻时与萨里昂的军队有过连场血战,而伊凡勒斯伯爵仅仅只是扛起旗帜出现在前线便能提振军心,无论猎鹰骑士还是龙骑士都奋勇向前。但是那样的时代已经过去了,伯爵已经成为了子爵,他也许再也不会以猎鹰的名义扛起苍云猎鹰的旗帜,不过……”米迪娅意味深长地注视着盖尔博德,温和的笑容在面纱下若隐若现,“谁又能说年轻的手不能接过旗帜呢?苍云猎鹰旗永远属于伊凡勒斯家族。”
“……请继续说下去吧。”
“不,我只是一个传话的信使,不过被赐予了添油加醋的权利而已。我要转达的话已经说完了。阁下若是愿意抓住这个机会,请随我出城,要见你的另有其人。”
“阿拉里克公爵也来了吗?”盖尔博德惊疑不定地问。
“公爵大人可没有这么大的权力。”米迪娅重新披上兜帽,走之前不忘拎起瓦罐。
……
埃修终于接近了冰流的源头。
一直横贯东西的迷雾山脉突然在此改变了走向,将大片冰流以北的雪原揽进自己强健的臂弯之中,封冻的冰流沿着起伏的丘陵蜿蜿蜒蜒地没入山岳险峻的高处,如同一条灿白的缎带。埃修猜想他已经离伊斯摩罗拉很近了,因为他看见冰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