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打过三更后,整个宫里便像是一座死城,空寂清幽,各宫的宫女宦臣恨不能将唇抿的密不透风,连带着呼吸声也细弱蚊蝇,毕竟主子们都已歇下,宫里头的下人是断断不能扰了主子好眠的。
起初那些年,我疯了一样地想他。
可他整整五年没有再踏进我宫里一步。
说来也是,他有整个朝廷,有这大辽天下,有红粉佳丽三千,他自然不在意区区一个我。
可耶律洪基,我也不奢求你心疼我,我只求你顾念我一丝,可怜我一丝,你也会知道,我这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辽皇后,从四岁遇见你,便心甘情愿地奉上自己的一生。
我只有你。
有时候想到了极处,窗外一抹月色凄清而冷寂,我心里那些割裂细碎的小口子便开始森森然地作威作福,心如刀绞,疼得我恨不得伸手将它挖出来碾碎。
可我是耶律洪基一手带大的,我便想出了一个绝妙的法子来。
每每心疼到我在榻上打滚时,我便用刀在手臂上划出一道血淋淋的口子,我想我是疯了,那些歪七扭八的血口子在惨白的月色下猩红斑驳,可我却由衷升起淡淡地满足感来。
若没有这样的苦痛一直锲而不舍地折磨我,那把银亮亮的刀锋我便会控制不住地捅进我心里。
只是每日服侍我的宫女初初见到我没一块好皮的手臂时错愕惊呼,我偶然瞥见她在我身后偷偷地抹了一滴眼泪,心里钝钝的疼。
耶律洪基,连伺候我几年的人都知道心疼我。
你呢?
我持续这样的日子很长时间,最后,真真拯救我的,便是赵惟一了。
那日他白衣翩跹,抱着一把素色桐木琴,轻盈缓步入门来,黑发轻柔飘逸,眉目和煦清暖。
他定定地望了我一会儿,眉目温然地笑了一下:“微臣听说娘娘是冠绝天下的才女,今日特来求娘娘一曲。”
我抱起耶律洪基昔日赠我的琵琶,每一指都像是划在刀尖上,最后只能紧紧抿着唇,才能勉强将那曲音弹得连贯。
他起先不过拨弄着琴弦应和我,渐渐地,他眉心微蹙,手掌轻轻压住颤动着的琴弦。
琴声戛然而止。
我抬眼漠然地望着他,正正对上他一双清澈而通透的眸子。
他淡淡地道:“娘娘,别哭了。”
我微微愕然,最后还是被他这句轻描淡写的话催出了满眼的泪。
耶律洪基,你瞧,你似乎不懂我爱你这件事。
可终究有人懂。
赵惟一算得上是我的知己,抛开我们彼此间的身份悬殊不谈,我同他便是格外谈得来的挚友。
所以当耶律乙辛将那张词谱拿给我叫我谱曲的时候,我头一个便想到了他。
只是说来也有些臊得慌,那卷词格外旖旎绮丽,甚至算得上是淫词艳曲了。凭我这三十多年的脸,也在那张词谱面前通红地甘拜下风。
《十香词》自上至下共计女子十处体香,那词句句句瑰丽,格外淫靡。
我只瞧了一眼,便红着脸将那卷词丢到一侧,瞪着面前的耶律乙辛:“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我对耶律乙辛算得上是有几分好感,可另一方面,他如今手握大权,我又多少有些警觉他。
耶律乙辛忙拱手下拜,恭恭敬敬地回道:“这词乃是宋国皇后所做,奴才想着,若是得宋国皇后作词,还能得我大辽皇后作曲,岂不是词曲双殊?”
我有些狐疑,汉人民风远不及我们契丹人开放,连我自认饱读诗书的契丹人都受不得这词的淫靡程度,难道汉人皇后当真就做得出来么?
似是瞧出我的疑惑,耶律乙辛陪着笑,还是恭谨地回道:“说到底也是宋国皇后同皇帝的闺中之乐,不足为外人道的。”
我想了想,不得不承认他说的也的确有理。
说到底,人家夫妻俩关起门来的事儿谁知道呢。
耶律乙辛见缝插针,又点了一把火:“宋国皇后尚且有如此文采,奴才自认娘娘比之只多不少,莫不要叫旁人欺我大辽无人了,也失了陛下的颜面。”
好吧,他最后这一句才真真是触动我了。
耶律洪基曾在大庭广众下赞我是萧家诸女之冠,女中才子,我也总不能让他的脸没地儿搁不是?
纵然我心里清楚,我是不该记起他的。
那十香词我同赵惟一不过谱了半宿,那曲子便落成了。
赵惟一最后瞧着我说,娘娘,您不该将希望都寄托在微臣身上。
我望着他如月色般轻而皎洁的面容,微微失神。
他微笑了一下,淡淡道:“在您心里,微臣是永远也替不了陛下的。”他指了指自己的耳朵,微笑,“微臣听得出。”
我望着他离去时翩跹飞扬的白色衣衫,笑意微凉。
耶律洪基,我爱你这件事,全天下都知道。
可你怎么就是不知道呢?
后来,赵惟一也渐渐的少来了,我的日子便又恢复成从前的模样,空落落的大殿里只剩我,和跟了我十几年的女官。
直到那日,我正望着镜子里头那个明显老了下去的自己出神,冷不丁大殿的门被人一脚踹开了。
我吓了一跳,下意识地转身望去,正正对上那张久违了的,俊朗而熟悉的面容。
我恨不得当即大哭一场。
耶律洪基,我等了你五年,这一日终究还是叫我等到了。
耶律洪基站在我面前,距我一步之遥的地方,脸色阴沉而炽烈,正如那日耶律重元叛乱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