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正是内阁首辅来宗道。
来宗道本来也不清楚皇上把这么多的官员叫到这里的目的是要做什么。直到方才冯铨出现的时候,来宗道在心里猜测着皇上应该是想要通过冯铨的例子,给其他的大臣们好好提一个醒,提醒大家实心用事,不要结党营私、蝇营狗苟——这实际上跟萧木原本的用意已经十分接近了。
但是刚刚皇上坚持不许小太监们拜孔夫子的做法又让原本已经十分清醒的来宗道又糊涂了起来:开蒙学生拜至圣先师,这本就是千百年来不变的传统,皇上在这件事情上为什么要如此固执地坚持己见呢?
虽说今天要开蒙的蒙童们都是一些小太监,但圣人有云“有教无类”,无论什么样的人都可以学习圣人的言论,品读先贤的文章,所以小太监们当然也有资格接受教育,成为至圣先师的坐下门徒。在这个问题上,以来宗道为代表的文官们的想法全都是一样的,此刻他们全都化身为倡导教育公平的社会公知,捍卫每个人受教育权利的坚定斗士——当然,至于太监们读书之后,能不能参加科举考试的问题,在他们的心中也是理所当然地否定了,或者说是直接忽略了。此时此刻,在大明的这个时空根本不会有读书人会有哪怕一丝丝的关于太监参加科举的想法,就好像萧木在穿越之前,也同样没有过一丝丝的时光倒流的想法,除了幻想之外。
所谓“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太监们的主要工作就是伺候好皇上的饮食起居,而大臣们的主要工作则就是辅佐皇上治理天下,成为一代明君,这才是大明社会的主流观点。
因此,在来宗道的眼中,皇上的做法似乎十分矛盾:皇上一方面对于内书堂的事情十分关心,可以看出皇上也是希望小太监们受到教化,学习了解圣人的言论;而另一方面,皇上今天的做法似乎又是对小太监们赤裸裸地歧视,十分残忍地剥夺了他们成为圣人门生的权利。
当然了,当今天子是十分圣明的贤君(这都要归功于萧木穿越前铲除了阉党的崇祯皇帝本人),这是人尽皆知的,所以来宗道自然不会认为皇上会做出这种自相矛盾的事情,皇上的做法背后必有深意。
在萧木跟大臣们反复扯着“戴罪之人不得玷污先贤”、“内书堂没有无罪讲师”这样的车轱辘话的同时,来宗道并没有跟着其他大臣一起劝谏皇上,这并不是说他支持皇上的做法,只不过是在分析皇上此举的用意。
来宗道简单地分析之后,就排除了皇上歧视小太监们的猜想。虽然皇上刚一即位就除掉了魏忠贤,摧毁了阉党,看不起太监似乎也是理所应当的事,但如果真是这样的话,皇上也不会如此关心内书堂的事情了。况且,就算皇上真的看不起太监,想要羞辱这些阉人,那也不是随便什么太监都有被皇上羞辱的资格的,最最起码也得是坐到了司礼监掌印、禀笔这样职位的太监才配得上皇上亲自羞辱。无论怎么想皇上都没有必要拿这些毫无势力的小太监下手,而且还为此把京城所有三品以上的官员全都召集起来一同观看,这简直就是更加夸张的“割鸡用牛刀”,这些小太监的面子未免也太大了一些。
既然皇上并不是有意想要为难这些小太监,那皇上不让他们拜先师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呢?来宗道又接着想到了皇上此举是想要羞辱冯铨为代表的阉党骨干。
这个原因似乎很能说得通,最起码从级别上来讲,冯铨还是有这个资格的——曾经的权倾一时阉党头目,做过阁老的存在,在京城所有三品以上官员在旁观看之下,由皇上亲自出马对其进行羞辱,这似乎也说得过去。
但来宗道对于这个猜测也不是十分满意,皇上想要惩治阉党,羞辱阉党头目,大可以将他们全都杀掉,或者是游街示众,总之有数不尽的现成的、而且效果更好方法可以使用,为什么皇上全都视而不见,偏偏选了这么一个拐弯抹角的方法,误伤了这一批小太监不说,还引起了朝臣的不满,最后演变成了君臣对峙的难堪局面。
思前想后,排除了所有可能想到的角度之后,来宗道仍然没有猜到皇上的真正用意。于是,一个原本根本不可能产生的想法,逐渐地出现在了来宗道的头脑当中:
“难道皇上这样做跟小太监和冯铨都没有什么关系,而实际上是对至圣先师有所不满?”
不得不说这实在是一个疯狂的想法,就连来宗道本人都没有想到自己会生出这种离经叛道的想法,皇上一向圣明,怎么可能对先师不敬?这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然而事实有的时候就是这样的疯狂,来宗道的这样一个十分“荒诞”的猜测,恰恰就是萧木本身的想法。萧木阻止拜孔夫子的行为,的的确确是带着一些不满,或者更准确地说,是带着对这样一个仪式化的儒家礼教的不满。
尽管来宗道十分明确地认为自己方才的想法根本就是大错特错,甚至对自己产生了这样想法这一点也是诚恳地自责了一番,然而,这样一个疯狂的想法并没有从来宗道的脑海中散去,反而越发地清晰而鲜活。
在萧木和其他大臣们的争论不相上下的时候,来宗道在努力试图去控制自己不要再去胡思乱想,但最后却无奈地发现自己的努力是徒劳无功,有些想法一旦萌生,就会在人的心理生根发芽,再也抹杀不掉。
于是,就在周围的大臣们纷纷直言劝谏,在四周的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