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竹一本正经回的这一句,竟引得九五之尊噗嗤笑出了声。
这一笑与之前他脸上一直挂着的笑,有些不同。
欧阳简怕是全南瑜最爱笑的男子,嘴角常年带着一丝笑。天子笑,能让人如沐春风,也能让人如坐针毡,笑容背后隐藏的情绪千差万别,欢喜愠怒,调侃嘲讽,大多是他整理出来示意人的,至于他心里在想什么,谁知道!
噗嗤的声音毕竟不太好听,周围满满的人却连半个屁都不敢放,一个个装没事人。
像是要掩盖失态,欧阳简故弄玄虚地喝了一口茶,又从内侍尚仪手里接过帕子沾沾嘴角,才继续问话,“撞在谁手上撞出个五指山?”
思竹心有点凉,一着急就腿软跪了下去,“奴婢愚钝。”
欧阳简又笑了一声,声音比上次好听了不少,显然是发声前对喉咙进行了严格的管控。
“是够愚钝的!段瑞,你提点提点她。”
段瑞就是正当值的御前太监首领。
“皇上是问你,你是不小心撞到哪位贵人的手掌心上,才撞出了五个红手指印子的?”
段公公清清嗓子,板着脸义正言辞。
这帮人真没意思,直说他猜出她是被人打的不就完了吗?不陪着装糊涂,也别一个赛一个的耍聪明啊,枉费她不愿多生枝节的用心良苦。
思竹斜眼看了看锦绣,那婆娘正低着头发抖,抖得不轻。上头的主子奴才们都看出来了,脸上都带着点幸灾乐祸的笑容,一个个模样欠抽。
“回去收拾东西出门时,黑灯瞎火撞到门框上,并未撞到哪位贵人的手掌心里。”
思竹深吸一口气,舔着脸撒谎到底。
欧阳简不噗嗤了,从鼻子里发出一个哼,似乎在嘲笑她没骨气,“你站起来,抬头看着我,要是再敢低头哈腰,说跪就跪,说磕头就磕头,朕就遣你去祠堂,用脑袋敲木鱼。”
貌似这是他第一次说朕如何如何。
思竹畏畏缩缩站直身子,抬起头看一眼他的脸,只一眼,就被烫了目光。
不敢低头不敢扭头,唯有越过他的脑袋看窗户。
欧阳简察觉思竹的视线穿过他的头顶,眉头皱紧了,迁怒身边人,“段瑞,你怎么指点的,指点的她红口白牙的欺君。”
御前首领大人吓得弓腰叫该死,狠狠白思竹一眼,“主子都问到这个地步了你还不说实话,吃了雄心豹子胆吗?还不从实说到底是谁打了你,难道要我们去你院子里把百十来个粗使宫女都叫来,个个对手印吗?”
还对手印呢,亏他想得出来。
思竹在心里忍不住笑,欧阳简似乎是看出她脸上微乎及微的表情放松,轻喝道,“对出来直接剁手。”
剁个头啊剁!
“奴婢该死,是奴婢……奴婢下……手打的。”
没等思竹再想什么说辞圆谎,底下哆嗦成一团的锦绣直接搂不住给招了,嗓子里发出的颤音都连不成话。
欧阳简嘴角的笑容加了点弧度,拖长音哦了声,“原来是尚宫啊,那就对了,你是六品,她没品,你打她打得好啊,打死她都应该啊。”
锦绣恨不得把脑袋磕进地板缝,“奴婢该死……奴婢下手重了……”
段瑞动动手里的拂尘,替主子开口,“你们做尚宫的教训小宫女本就天经地义,却不知她是犯了什么错才惹您亲自动手?”
听罢这一句,锦绣彻底变哑巴了,连“奴婢该死”都说不出。
思竹脸都抽了,“禀段公公,奴婢收拾包袱时不小心弄倒了茶壶,惹得几十个姐妹都不得安宁,尚宫嫌我行为举止不谨慎,才出手教训的。”
欧阳简脸色一变,笑容僵了,死盯着她的脸看了好一会,表情瘆人,“才不过一宿,你到底摔了多少个茶壶?”
“只有两个。”
看窗户是看不成了,对着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有些心虚,思竹只能去看欧阳简的头发,却也是黑的扎眼,转看他鼻子,又觉得挺得过了分,不得已看他嘴,粉嫩的薄唇带着笑,不像爷们,倒像情窦初开的女孩子。
美成这样,好吗?
他若不是九五之尊,有整个暗堂保护着,怕早就被哪个山大王抢去压寨了。
他若不是九五之尊,是个寻常人家的孩子,思竹也有心抢来玩上一玩,玩够了再给送回去。
脑子里天马行空的当口,段公公又开口了,“你在皇上寝殿外摔了茶壶,惊了圣驾,皇上都没赏你巴掌,你惊了几个下等宫女睡觉就被打了耳光。这意思,是皇上不如几个宫女?”
段公公跟他主子穿一条裤子穿出造诣了,把人心思揣摩的登峰造极。
欧阳简显然对段瑞的指责很是满意,微微扬起下巴,眯着眼瞪思竹,一脸“看你怎么说”的架势。
思竹真是冤死,打人又不是她,她上哪里知道自己被打的逻辑去。于是她也学锦绣装哑巴,心说尚宫对不住了,我只能帮你到这里。
一屋子寂静了,都绷着不说话。绷来绷去,锦绣绷不住了,哭道,“奴婢该死,是奴婢小题大做了,奴婢认罚。”
段公公就等这一句话,“尚宫明白事理就好。宫里的规矩就是有功则赏,有过则罚,无论什么身份地位都要lùn_gōng行赏,断过量罚,你打她,却是罚过了。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要是在上位的,不问青红皂白想怎么罚就怎么罚,不依宫规,全凭心情,那后宫的妃嫔主子,岂不随随便便要人命都成了吗?何况,尚宫只是个小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