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六月上半旬,万里晴空,骄阳烈日很快将麦田烤干,农民收走麦子后,地里显出一道道裂缝。“旱王八来了”,有经验的老农如是道。幸亏老天爷保佑他们,麦收后大旱降临,虽然烤的人浑身不舒服,但至少粮仓里有新鲜的麦子。开春时河北郡一场兵祸,沃野千里的粮仓变成白骨露于野的凄凉鬼蜮。姬延打量着多征收些赋税补贴河北郡,没想到赵正大手一挥,几十万人逃到河西郡,成了秦国的顺民。有奶就是娘,自古不易的真理。姬延没有生不流民的气,投奔秦国又如何,至少人还活着,而只要人活着,一切都将会重新拥有。上天不绝姬周,今岁夏收,增粮百万石。“大喜,朕要祭天。”咀嚼着赵正献上的尊号,姬延笑不拢嘴。赵正用粮食撬成周墙脚,没想到老天爷要撬他的墙脚,成周不缺粮食,哪个百姓不愿回到家乡?天坛大祭,这次少了屋檐遮荫,一套典礼下来,姬延汗流半升,险些昏倒在天坛。“朕有些乏了。”姬延没想到,这会成为他的最后一句话,距离称帝改元不过四十天。大周王朝第一任皇帝,中风瘫痪。太子姬战顺理成章监国理政,前番有秋收废太子的说法,但夏忙后大旱,秋收不必指望了。“这便是与孤作对的下场”,姬战冷哼一声,穿着小一号的龙袍坐上黄金九龙椅。“着王子期巡查河道,向河伯祈雨。”一山不容二虎,姬战甫一上任,姬期无奈地被赶出洛邑,整日沿着庸江,祭拜那位不知身在何处的河伯。六月十六,视察了一天的姬期疲惫地躺在马车上,膝盖一下麻木不堪,他刚走完河北郡,张良上任后各项举措得当,已有四成百姓回归。相信再有两月,河北郡能恢复到战前状态。姬期想着,挪了挪屁股,换成另一边侧躺。天气炎热,马车里依靠几块冰石降温,饶是如此,暑气依旧不停地从地上泛起,炙烤着马车车底。“天杀的金乌,难不成找个后羿射下你。”“咔嚓”平地惊雷,乌云从四方席卷而来,很快遮盖住这片天地。“噼里啪啦”豆大的雨珠愤怒地冲向干裂的土地,很快地上缝隙不见,取而代之的一条条小溪,汇成几股流向庸江。“呱呱”一只青蛙跳到江边荷叶上,鼓着腮帮子诧异地看着大雨中颠笑的姬期。“哈哈哈哈,天不绝我,天不绝我啊。”姬战任命姬期为巡防使,视察河道祈福求雨,本是个出力不讨好的神棍活计。以往不知多少人因“办事不利”被杖责罢官,根本是赌运气的事,却被姬期赶上了,立了大功。冒着大雨赶回洛邑,姬期笑了三天,大雨下了三天。走到洛邑城门口,天空仍是豆大的雨珠,打在斑驳的老城墙上,溅出一朵水花。“这……这雨怎么还不停,不会要成灾吧。”姬期手搭在头上做个遮雨帘,远处皇宫民居隐藏在雨幕里,朦朦胧胧陌生又熟悉。“主子洪福齐天,兴许是上苍体谅主子辛苦,多降几天雨,好好灌溉我大周良田。”亲随安慰姬期道,说来也怪,主仆二人入城后,未及半个时辰,大雨骤停,像电影场景突然变换,猛地太阳露出来了。亲随兴奋地跪下道:“主子洪福齐天,奴才就知道。”姬期甩了甩脸上的水,耷拉着湿湿的袖子意气风发回到府邸,而后换了身新衣,急忙入宫复命。大旱后大雨,本不是什么新奇事。但姬期在外面溜达一圈,这件事不可避免与他牵扯上关系。大朝会上,姬战压着火当众赏赐姬期,看着他乐呵呵的样子,龙椅上的扶手差点没被他掰下。“可恶,怎么老天也向着他。”姬战一手指天,另一只手握拳藏在背后,无声怒吼道:“朕才是大周天子,朕才是大周的皇帝。”“咔嚓”一声闷雷响过,姬战仍保持原来的姿势,只是腿肚子有些抽筋,脸色有些苍白,豆大汗珠止不住掉下来。他似乎忘了,大周开国来第一任皇帝此时还未驾崩,仍坚强地躺在两仪宫,每日口歪眼斜垂涎湿巾,听内侍诵读奏折。“唉,时机未到,朕再忍忍。”姬战擦了把脸上的汗珠,潇洒地一甩袖子,汗珠飞过殿门,落在台阶上留下一丝痕迹。骄阳似火,眼看那汗滴就要蒸发殆尽。“啪嗒”,又一滴完美覆盖其上,保持着那一捏尘土湿润。“嗒嗒嗒嗒”像是淋浴头突然被打开,大雨倾盆而至,仅仅停了不到两天,洛邑四周再次朦胧起来。前番三天强降雨,紧接着连续两日,若不是洛邑建立在天柱山脉上,地势较高且建有完备的排水系统,早成了泽国一片。但城北相对为洼地,大雨降下第五日后,数十万百姓自发赶往城南小山丘陵,似乎一夜间,漫山遍野被窝棚覆盖。“天助我也”,姬战独自一人捋着袖子,癫狂地对雨长笑。祈雨祈出水灾,姬期在劫难逃。两道监国诏几乎同时走出皇宫,一道放往治粟内史府,调集粮食救济百姓;一道发往城东姬期府,上千名东宫卫士操着唐刀,将姬期府围了个水泄不通。“监国太子有令,罪臣姬期领旨。”中卫将军姬夜骑在马上,凶神恶煞喊道,管家隔着门缝偷看他的容貌,脸上一条五寸长的蜈蚣伤疤,胆小的看一眼登时吓昏。“…罪臣姬期领旨。”同样的话不知喊了几遍,没有一人回应,姬夜仰头喝了口雨水润润嗓子。一指朱红大门:“破门。”大周九王子府邸第二次被外人闯入,这波人显然更不礼貌,一进门左摇右晃,似是打量府内有无值钱的物件,好看的婢女。“罪臣姬期何在,还不快领监国太子诏。”姬夜一声暴喝,带着几分沙场上攒下的杀气,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