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徵不知什么时候醒了,就站在酒肆门口。
灯火阑珊,两人隔着几步远的距离,相望对视,俱是神色复杂。
赵徵额上的伤口已被人包扎过了,伤处应无大碍,只是嘴唇还有些苍白。两人静静的对望着,谁也没开口说话。
王府的侍从不知何时赶了过来,讶然的打破了夜晚的寂静:“王爷,你的伤!”
陆浅葱抿紧了唇,有些紧张。赵徵冷冷的横了侍卫一眼,漠然道:“不小心撞伤了,无碍。”
侍从虽仍有疑惑,却迫于赵徵的眼神,不敢再多言。
初冬的寒风穿过街巷,赵徵阴沉着脸,朝陆浅葱走了过来,陆浅葱戒备的看着他,心中却是冷笑:原来赵徵也会撒谎么?呵,有什么意义呢。
两人对峙片刻,赵徵缓缓抬起一只手,似乎想要触碰陆浅葱的脖颈。
陆浅葱似乎有些受惊,后退一步拉远距离,躲开了他的手。
赵徵一怔,随即微不可察的叹息一声,冷冷道:“本王以为你不会回来了。”
陆浅葱心中好笑:这里是我的家,我为什么不回来?
她扯了扯嘴角,淡然道:“接下来王爷要怎么罚我,毒杀,匕首,还是三尺白绫?”
“我不杀你,但你胆敢砸伤本王,确实是以下犯上了。”
闻言,陆浅葱暗自冷笑。赵徵继而道:“今晚我对你说的话,希望你再好好考虑考虑。”
今晚的糟心事实在是太多了,陆浅葱回想了一会儿,才明白赵徵指的是什么。
“我不会跟你走的,今天不会,以后也永远都不会。”陆浅葱泠然一笑:“赵徵,究竟要怎样你才明白?人心只有一颗,糟践完了就没了。”
赵徵折剑般的唇动了动,眸中晦暗不明,似有千层波涛涌动。陆浅葱怀疑下一刻他就要一掌捏碎自己的脖颈了,然而赵徵只是闭了闭眼,再睁眼时,眸中已恢复了平静。
他说:“金兵南犯,本王马上就要率兵抗金了。多则半年,少则两月,我走的这段时间希望你做好准备,战事一结束,我会再来找你。”
赵徵的措辞难得很诚恳,但神情却是一如既往的高傲,仿佛他不是在和陆浅葱商量,而是在施舍,在怜悯,简直是惺惺作态。
既然他不想杀自己,陆浅葱也松了口气,不再同他废话,转身便走。
赵徵一把拉住她的手腕,陆浅葱愤然回头,怒瞪着赵徵:“你还待怎样!”
赵徵的眼神冰冷而无情,他半是命令半是威胁道:“别想再逃,也莫让别的男人碰你,乖乖等我。”
陆浅葱呵呵两声。
赵徵道:“你若跑,我便烧了这地方。谁碰你,我便杀了谁,记住了?”
这就原形毕露了?
陆浅葱只觉得被他触碰的地方,仿佛被毒蛇的信子舔过,没由来一阵恶寒。她费力挣开手,嘲弄道:“瞧瞧,赵徵,这才是真正的你:冷漠无情,自私自大,装什么情圣!”
赵徵漠然的松开手,不置可否。
陆浅葱揉着手腕回到酒肆,砰地一声关上门。赵徵依然站在湿漉漉的街上,身披夜色,望着酒肆二楼昏黄的灯光发呆,神情莫辨。
直到灯火熄灭,他才翻身上马,疾驰而去。
第二日清晨,陆浅葱是被敲门声惊醒的。
从黑沉的梦中猛地惊醒,白光透过窗棂,刺痛了陆浅葱的眼,她闭上眼缓了好一会儿,才慢慢的披衣起床,对镜梳洗一番。
那只带血的香炉还仰面躺在地上,陆浅葱呆呆的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只见她面色苍白眼神呆滞,眼睑下一圈淡淡的青色,脖子和手腕上有青紫的掐痕,还有赵徵啃咬出的暧-昧痕迹……真真是,狼狈不堪。
楼下敲门的人见久久无人回应,喊道:“陆小娘子,你在么?我是张家的大郎,来取酒的!”
陆浅葱回神,忙支开窗户应了声:“稍等,马上就来!”
一开口,她就被自己沙哑的嗓音吓住了。陆浅葱伸手拍了拍脸颊,苍白的面容才浮出几分血色来,然后她又用麻绳将袖口扎紧,脖子上围了条靛蓝色的布巾,遮住身上青紫的痕迹。
深吸一口气,她挂上一贯的淡笑,下楼开了店门。
“陆家酒肆平日都是辰时未到就开店的,今日都过巳时啦。”张大郎站在门口,疑惑道:“陆小娘子,你的气色有些不好,声音也沙哑的厉害,没事罢?”
“无碍,昨夜有些着凉了。”陆浅葱垂下眼,遮挡住眼中的疲惫之色,她笑道:“张大哥,你家订的酒水就在柜台后,来取罢。”
张大郎将酒坛搬上板车,付了钱,临走前还好心叮嘱道:“风寒可不是件小事,钱大夫的药铺就在巷子拐角处,小娘子最好去找他开点药,莫要强撑才是。”
陆浅葱含笑点头。
板车的轱辘滚过青石小路,昨夜的雨水积在坑洼中,在晨曦中闪着金鳞般的光芒。陆浅葱打开炉子温酒,又草草的蒸了几个粗面馒头,烫了一碗蔬菜,便坐在八仙桌旁发呆,等待客人上门。
今日起床晚了,没来得及去采摘新鲜的花朵。桌上的瓷瓶中,昨早□□的腊梅蔫蔫的聋拉着花瓣,风一吹,便凄凉的飘落几点残红。
原来映雪绽放的铮铮傲骨,也终究抵挡不住风霜的摧残。
陆浅葱叹了口气,咬着满头味同嚼蜡的吃了几口,便实在是没胃口吃下去了,刚要起身收拾桌子,便见一道干瘦的身影一瘸一拐的进了门,朝陆浅葱吃吃的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