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如何会是你自己的主意?”
贾政嗤笑了声,对这句话中的任何一个字都不相信,“一个本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秀,除了针奁与首饰之外毫不关心任何事的大家小姐,竟然也会清楚这些时事么?”
他的眸光猛地一厉,恨声道:“你最好今日将这件事解释清楚。否则,贾家的家法可不是为了摆着好看的!”
探春的身子轻微颤了下,她的脸苍白的一点血色也无,衬着单薄的衣裳,愈发显得纤弱如纸,倒有了几分黛玉的气韵。可她的眸中却仍是满满的锋芒,抬起头来,直视着贾政的双眼一字一句回答:“女儿并无何话可说。昭宁公主入朝之事,本就是我女子之事,倘若我不关心,更等何人去关心?”
“你学的那些个女四书,是都被吞吃到狗肚子里去了么!”贾政气急,随手抄起手旁一个精致摆着的白玉比目馨,狠狠地扔到了地上。锋利的碎片四溅,探春固执地挺直着背受着,一句认错的话也不肯说。
一旁的王夫人拿手帕遮了下,随即慈眉善目道:“老爷,三丫头毕竟不懂事,况且便连琅小子也掺和进了这事里。她怕是也分不清楚轻重缓急,以为这只是件小事,之后知道了,也就罢了。”
贾政这才想起大房还有个上蹿下跳促成此事的贾琅,登时吊起了一双眉,怒声道:“我险些忘了,该叫大哥好好教育教育他才是!”一时又扭头怒道,“你且去,禁足一月,莫要出门了!这些个就会惹事上身的蠢材!”
他自一挥袖去了,王夫人这才缓缓将手中端着的彩盅盖杯放下来,慢慢道:“你们可都听见了?”
众丫鬟皆从门外进来,低声应是。
“将三小姐带下去,这个月莫要让她再出来了。”她弯下腰去,轻轻拍抚着探春的脊背,如同一个慈祥的母亲般,细声细语道,“无事。你且在老爷面前躲上几天,待老爷忘了,便无碍了。”
探春哽咽着应了声是,被玉钏儿几人簇拥着,先去了自己房中梳洗。
侍书在她身旁伺候,忙着绞帕打水,将探春面上的泪痕尽皆拭去。又重新梳了头,□□打扮齐全,见王夫人屋里的几个丫鬟都出去了,才低声劝慰探春道:“姑娘,有太太在,无事的。老爷也只是一时生气,姑娘莫要与他拧着性子才好。”
探春猛地笑了一声,仿佛听见了什么极可笑的话:“有太太在?”
“太太自会帮您说话的,您与太太的情分也绝不浅......”
“这些话,只是外人听听也就罢了,”探春蓦地出声,冷冷地打断了她,“她为何会对我好,你我心中,难道还没数么?”
“为的不过是我能嫁个好人家,到时候好与宝玉一份助力——”她咬着牙,眼睛中像有火焰在呼啸沸腾,“我今年也算不得小了,马上也该及笄了,可有人提过如何为我办及笄礼?可为我张罗过准备着相看人家?”
侍书无言以对,默默将剩下的半盆残水泼了,低声道:“许是太太有其它的主意......”
“什么其它主意,”探春嘲讽道,“不过是因为不能与他们足够的好处罢了。自二姐姐出门后,我算是彻底看清楚了,这些个人,通通皆是不可信的!他们只一心想着自己好,哪里管是不是把我往火坑里推?”
王夫人有何打算,她早已看的清清楚楚。
不过是想将她塞入那王公贵族的后院中去,让她去做那无数个争宠的女人中的一个,以此来为宝玉换得更多的好处。而她呢?
她在后宅勾心斗角、苦不堪言,那时,又有谁会在乎?
“我自是要跟着姑娘的,”侍书道,“只是姑娘,若是太太老爷果真拿定了主意,又岂是我们可以改变的?”
“所以,”探春看着铜镜中的自己,伸手理了理鬓角,“这世上,我只能靠我自己。”
吐出这句话时,她在自己的眼中,看到了灼灼的奇异的光。
贾政怒气冲冲跑去寻贾赦,欲与他好好说一说子孙后代的教育问题,结果毫无疑问地被很是护短的贾赦嘲讽了:“二弟莫要与我开玩笑,你家的宝玉现在连个童生都不是,可我家琅儿已经是四品的官员了!说起来,比你的位置还高上几分,而二弟你如今连个上朝的机会都没捞到......”
他小眼睛一眯,从上往下慢慢把贾政溜了一圈,目光中显而易见满满皆是讽刺意味。
被打小便不如自己的大哥鄙视,这是贾政极少感受的。他自幼便读书比贾赦好,比他更受父母宠爱,甚至连这荣禧堂,贾母也是二话不说唤他过去住——于贾政的心中,他这个大哥,是远远及不上他的。
这让他的心中既有些恨铁不成钢,又有着说不出的、隐秘的满足。
可是这些心思,他一向都藏得颇好,眼下被贾赦如此嘲讽,心内火气嗖嗖便上来了:“琅小子已经带坏了探春,探春一个女孩子,居然在什么万民书上签名,这难道还不够荒唐?”
“这哪里荒唐了?”
贾赦给了他一个写满鄙视的眼神,“你家宝玉干的那些荒唐事,你又不是没见过!况且这是连圣上都同意的事,怎么,你觉得圣上的处置有问题?”
贾政自然不敢说这话。他一口气梗在喉咙里,几乎要被这个油盐不进的大哥气晕过去。
“快去快去,”贾赦不耐烦地往外赶人,“我还有几件刚到手的宝贝要好好把玩把玩,就不留二弟喝茶了。来人啊,把二老爷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