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菱她们还没走远,便听见屋里传出一声低微的呵斥:“出去!”

十余个丫鬟婆子鱼贯而出,在院子里凌乱地站成两排,连大气也不敢出。屋子里传出了断断续续的抽噎声,还有人哽咽着说道:“便是如此,我已没脸面去见老祖宗了……”紧接着便是一声哗啦啦的声响,像是花瓶茶盏被人打碎了一片。

江菱微微低下头,不看不听,不言不语。

那两位小丫鬟相互看看,都显出了些惴惴不安的神色来。其中一个怯生生地问道:“这位掌事媳妇儿,方才发火儿的那位,可是二太太么?”

管家媳妇停下脚步,瞥了她们一眼,不咸不淡地说道:“在这贾府里,你们要学会的头一件事,就是不该听的不听、不该看的不看,谁要胡言乱语、乱嚼舌根子,我便要请二太太示下,将你们乱棍打出去了。可记住了么?”

那两位丫鬟年纪小,被管家媳妇这么一吓,便都缩了脑袋,讷讷地应了声是。

江菱仍旧安安静静的,一言不发,对此事没有丝毫惊讶。

管家媳妇赞赏地望了江菱一眼,似乎很满意她的知进退、懂分寸。她又叮嘱了两句,两位小丫鬟唯唯诺诺地应了,江菱依然低着头,攥着自己的手心,神情一片淡漠。

——旁观者的淡漠。

江菱其实是知道一些事情的,比如东府里那位蓉大奶奶,也即秦可卿,极有可能已经东窗事发,所以刚才珍大奶奶——也即是秦可卿的婆婆——才会一脸病容,气色萎靡。但这件事儿,本就是东西二府的一桩隐秘,她一个初来乍到的小丫鬟,没有任何立场多言。

况且在未来三五年,甚至是二十年之内,她还要在贾府里安身立命呢。

江菱思量停当,便仍旧不言不语,亦步亦趋地跟在管家媳妇身后,一丝兴趣也无。

她们三个跟着管家媳妇,三转两转,不知转过了几重垂花门,来到了一处下房里。贾府很大,但凡是有等级的丫鬟、还有开过脸的姨娘们,大多跟着太太姑娘们一起住,而没有等级的粗使丫鬟,便只能挤在一处小小的下人房里,有个睡觉的地方便算完事儿。江菱几个是刚刚采买进来的小丫鬟,既没经过太太姑娘们挑拣,又不是府里的家生子,便只能住在这一片儿地方里。

“你们各自挑个地方住下罢。”管家媳妇吩咐道,“等拾掇好了,我便带你们去用饭,让你们认一认路,再跟你们讲讲府里的规矩。荣国府家大业大,你们若是安心住下来,定然短不了好处;但要是生出了别的心思,可莫要怪太太们不讲情面了。”

她半是叮嘱半是威胁,倒颇有一番威仪在。

小丫鬟们齐齐应了声是,各自择了一个空房间,领了钥匙,带着小小的包裹进屋去了。江菱是王婆子从路边捡回来的小乞儿,自然没有什么包裹,也乐得清闲自在。她走进屋里,按了按唯一一张木床,硬邦邦、冷冰冰的,但好在干净安稳,比末世里夜不安寝要好得多了。

这样一想,在贾府里当丫鬟,似乎也没有那么难以忍受。

江菱趁着闲暇,便将屋子里的每一处角落,都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在末世里呆得太久,她的警惕心远比一般人要强些。直到确认屋子里没有任何安全隐患,才放下心来,出去见管家媳妇。

管家媳妇正在一片树荫下,同一个婆子商谈着什么。

见到江菱出来,管家媳妇便招招手,示意江菱上前。

江菱定睛看了看,认出那位婆子便是王婆子,也即是刚刚把她卖到贾府里的牙婆。她走上前去,行了个礼,便又盯着自己的脚尖,装作害羞的样子,沉默不言。

“这丫头……”管家媳妇摇摇头,大约有些无奈。

“瞧瞧这丫头。”王婆子也在陪笑,装作与江菱相熟的样子,亲亲热热地说道,“许是头一回同家里人分开,竟有些害羞了。您瞧着行个方便,容我叮嘱她一些旁的事儿,可妥当么?”

管家媳妇点点头,道:“应当的。”便稍稍远离了一些。

管家媳妇刚一背过身去,王婆子面上的笑容便消失了,她颤颤巍巍地从怀里取出一个布包,仔细数了一两八钱三分的银子递到江菱手里,没好气道:“诺,这是许你的。可记住了,你是老身带进贾府来的,万万不可胡作非为;要是犯了事儿,即便是打死了,也无人给你撑腰,知道么?”

这便是完全撇清干系的意思了。

江菱一怔,接了银子在怀里,亦略略提高了声调,道:“江菱记住了。”

王婆子要撇清干系,她也乐得将关系撇得干干净净,从此再不相干。刚刚她们那番话,既是对对方说的,也是对管家媳妇说的,也算是过了一遍明路。

江菱收好银子,重又退回到管家媳妇身旁,乖乖巧巧地站着。王婆子哼了一声,揣着刚刚领到的银子,熟门熟路地从前门走了。管家媳妇的表情和缓了些,又叮嘱了江菱一些话,等那两位小丫鬟也收拾齐整之后,便带着她们到隔间去用午膳。

细细算来,江菱已经十多年没有吃过一顿正常的午饭了。

早些年因为工作忙碌的缘故,她经常性地用一杯咖啡加一个三明治当午餐,胡乱地对付过去,就算完了。后来病毒爆发、末世降临,她忙着去找父母,更加无暇顾及自己的衣食住行。再后来,她听说父母死在了末世的第一波病毒里,早已经被核爆抹平了痕迹,整个人颓废了整整半年才缓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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