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州那家客户,陈息青不是第一次去。
第一次去的时候是两年多前,那时候他作为公司的新人,跟着部长去拜访。谈不上说是学习人家的经验,因为这些公司对自己公司内部的技术管控非常严格,外人进车间不允许拍照。那个时候,陈息青实际上也就是去看看人家的车间,看看他们机器操作运行,多见几家客户,长长见识的。
日企有一点比较好,那就是比较注重培养人才,那时候陈息青作为新人,各方面比较靠谱,是个可塑之才,所以跟着部长到处跑的机会有很多。跑得多见得多,陈息青的成长很快,短短两年做到了营业部的系长。
如果形势好的话,下一步可能可以做到课长。
谁没有颗升职加薪的心?陈息青自己也一直在努力。
营业其实是个苦差事,并不只是动动嘴皮子那么简单,既要遵循公司规定的“客户就是上帝,客户的要求能做到就必须做到”的原则,又要兼顾公司的设备生产能力和职工的生产能力,稍微不留意就会被两头炮轰。
在陈息青进公司以前,他们公司营业部和生产部几乎闹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大体是这样的——
营业部:这次客户特采样品非常急,图纸、联络单以及作业指示书已经发下去了,你们明天交货,我已经通知了物流。
生产部:操/你/大/爷!急货交不了!七个工作日!
营业部:怎么就交不了了?这周这道线夜班,机器白天空着怎么就不能做了?
生产部:换磨具开始做,要不要半天?材料下来后,冷却要不要半天?还要切断,明天交啥货?把你装箱交过去?
营业部:你……晚上加班啊!这活是为我做的吗?是客户要的!
生产部:客户客户!咱公司,啊,在客户面前是孙子,在供应商面前还他/妈是孙子!你看外发热处理,他们说没货交就没货,我们急死了都没有!他们是供应商,我们可是他们的客户啊,他们怎么那么硬气?我们怎么客户说啥是啥,完全不管生产部的死活?
营业部:只要公司运营着,就会有急活,你不能一张口就是交不了啊!再不行咱去找总经理评评理去!
生产部:生产线忙得要死谁有空去!你要告状告去!什么人!?
于是那个营业被气走了,气走之后,陈息青来了。
陈息青自认为情商不算太高,但也不算低,但是他在处理公司内部人际关系,和与客户的关系方面,把握得非常好,进退有度,该软时软,该硬气时硬气。关系打好了,就算客户偶尔给急活,生产部也会尽力配合去做。
其实,这些公司里,做事的都是人,人和人之间的交际交流,配合着工作,那才是最重要的。
这回,陈息青又要来客户面前装一回孙子,做一回无害小绵羊了。
下午一点,陈息青到了广州。
结果原本预定跟他一起来的同事小丁,由于忽然之间生病,没能来成。陈息青单枪匹马,拖着行李,打了个出租车就往客户公司那边奔去。
开出租车的司机是个比较话唠笑声很粗犷的大姐,陈息青上车的时候,她正和其他驾驶员群聊,听口音不像广州本地人。
陈息青说出了公司名字,这位大姐立即兴奋了:“唉这公司我经常跑!真巧真巧!”
“哦?是吗?是挺巧的。”陈息青带着笑,礼貌性地回答。
车子一路前行,陈息青打开电脑,连上手机热点,开始噼里啪啦发邮件。大姐其实还想和他唠几句,但是他自始至终低着头抱着笔记本,全程指尖翻飞,大姐打了个哈哈,又投入到了出租车司机群的群聊中去。
三十几公里,大姐魔性的笑声一直回荡在陈息青的耳边:“咱们老百姓呀,今儿个真高兴~哈哈哈哦哈哈哈哈哈!”
这位大姐看来今天真的很高兴,笑声也很有特色,陈息青也没觉得吵,就在想,这样子乐呵呵的人,应该活得很开心吧?
有人开心,就有人不开心,比如,客户公司的总经理。
最近事情由于品质出现问题,他非常忙,周六还跑过来加班,他的心情很不愉快。
陈息青是系长级别,对方是客户公司总经理,就算陈息青不是他们公司的员工,如果撞枪口上被他胡乱说一通,也没办法,只能默默地听着,不能回嘴。
陈息青对此非常有心理准备,他的品质投诉对应书已经躺在了对方的邮箱里,现在他要做的是,当面就品质问题的事做出正式道歉,报告一下紧急处理结果和今后对策,然后晚上请客户吃一顿饭。
陈息青只身进了会议室,对方中日人员都在,他用双语做着报告,时不时回答客户提出的问题,全程严肃,该实话说就实话说,该胡说八道就胡说八道,对答如流。
如果一个外国人,他能说出一口流利的中文,那么往往人们对他的第一印象就会莫名的好,比如一直在中国很火的乒乓球选手福原爱,一口东北大碴子味的普通话吸粉无数。
陈息青的日文水平也相当于那种,一张口就能获得好感无数。
严肃的会议期间,对方新来的日本人见他一口标准语,眉头渐渐舒展。中方人员不要说,一直和陈息青保持着友好的关系。于是一场一群人对一个人的报告会,持续了三个小时,在陈息青口干舌燥,太阳穴快要爆炸的情况下,结束了。
也不是没有咖啡和茶水,虽然是登门道歉做报告,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