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璟煊听得这声通报,手上顿了一下,而后就当做什么都没听见,继续喝他的药粥去了。
此处现下作为他的寝处,侯家家主选在这个时候前来拜见,还是知道礼数的,但究竟是有其他的事情相求,或是单纯只为了过来全个礼数,只等着往后看了。
庆来此时看了看一脸置身事外的赵璟煊,又转头悄悄瞥了一眼已在桌边坐下的沈珵,觉得有些头大。想来他们还是低估了昨日之事对于赵璟煊的影响,若是在此之前他们还抱有一丝幻想,认为英王爷不过借着这个势头发泄对沈珵的怒火,那么在此时便完全打消了这些念头。
赵璟煊是全然不想继续装模作样的状态,往时外头人来见,即使自身无法视物,再如何糟糕也是要命左右将他上下打理好来见的。除去春桃记忆中的,在服下毒酒之后醒来之时,其余时候无一不是如此。
先前想了这许多,此刻一转念,也不知这番变化到底是好是坏了。左右是他们身边人无法阻止的,不如静观其变来得安心,若是发生什么于王爷不利的变故,他们便是豁出这条性命也是无话可说的。
侯家家主很快就领着人进来了,庆来站在一旁不动声色地打量几眼,发现领头的是个中年人,面容白净,仪态端庄,头戴四方平定巾,身着浅色长衫,衣长至脚面,袖袍宽大,全然是当朝读书人的装扮,看起来不像个掌管一方大族的家主。
庆来在京中这么些年,各类大小官员皇亲国戚也见过不少,各类人物形形□□,但此中年人说话之时,也没有丝毫乡间世族不自觉间沾染的轻浮之气,不由让他多看了两眼。
“河内侯氏侯席岑携犬子良栖,拜见英王殿下、沈将军。”中年人,侯席岑简单说明了身份,想来是早已得知如今赵璟煊的情况,却也没有因为此事而失了礼数,说话时正面对着赵璟煊,又微微侧身不怠慢了坐在桌边的沈珵。
沈珵点点头,没说话。侯席岑又侧身让出身后之人,略作介绍,便是侯家长子侯瑞谦,字良栖的年轻人。
等到侯家家主说完,沈珵也没说话,这边赵璟煊才像是反应过来一般,拿过春桃递来的帕子擦了擦手,略一点头道:“原是侯家主,本王身有不便,便不多言了。家主若有事相商,只管同沈将军商议便是。”
赵璟煊表明态度,侯席岑也未惊讶于他这般冷淡之言,听过赵璟煊言语之后,便应了是,道声失礼,这才转向沈珵,换上一脸要说正事的态度。
庆来在赵璟煊耳边说了这般情况,赵璟煊就点点头,仍是靠坐在床上,闭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沈珵此时便开了口,使侯氏父子同在桌边坐了,直接问是何事。
侯氏父子简短地答了谢,落了座便开门见山直接说了。赵璟煊虽让他们有事同沈珵商议,但沈珵使他们直接在此地说了,就是让赵璟煊也听了去,免得真落下将军越过王爷去的口实。
赵璟煊便闭了眼听着,原是与今年河南境内的旱灾有关。年内还在京城之时,虽其时处境艰难,他还是从吴顺那里听了些消息,说是今年内河南滴雨未降,整年大旱,庄稼颗粒无收,皇帝对此事很是关注,甚至还因拨粮之事还大发光火,最后命山西、山东两省调拨今年应充入国库的粮食至河南赈灾,又免了河南一省今年的税收,这事才算是已解决了。
但此时侯氏父子所说正是这粮食之事。
年内河南境内颗粒无收,百姓不说拿不出税粮,就连糊口都十分艰难。说一声饿殍满地甚至都不为过,好在朝廷立即下了旨划粮免税,这样看来似是没有什么需要过多担心的了,但问题就出在这粮食的划拨上。
朝廷的旨意是下到河南首府,也就是开封府,从山西、山东两省调拨过来的粮食,也是拨入开封府仓,再行统一分配。此举听来井然有序,实则不然。据侯氏父子所说,朝廷旨意下达至今半年有余,两省调配粮食到达开封也有五月,但时至今日,怀庆府仓从未收入来自开封府调配的哪怕一粒粮食。
“可派人催过了?”沈珵问。
侯瑞谦便道:“何止是催过,近两月来便是每七日便要派人往开封府去的,只是每回都毫无音讯,不是进不了府衙之门,便是处处推诿。”
说到后面,侯瑞谦甚至有些激动,侯家家主便看了他一眼,示意其失态,侯瑞谦这才意识到失礼,便向沈珵赔了不是,又继续说下去。
原来先头三月,怀庆府内百姓还能够勉强支撑,城中百姓稍好些,家中有些余粮的便过得稍宽裕些,不至饿了肚子;但城外农户却不是这般光景,三月下来,早已是面色如柴,几乎要活不下去。
侯氏作为河内县乃至怀庆府大族,对此种情况自然不可置之不理、视而不见的。两月之前怀庆府内眼见就要出现百姓活活被饿死的情况,侯家族内经商议之后,最终决定开仓放粮,侯家几处粮仓尽数开放,接济整个怀庆府内,便是如此度过了两月。
“如今族内也是艰难度日,前日清点之后余粮已是所剩无几。若是照常接济,最多不出七日便是无力支撑了。”侯瑞谦道。
沈珵就道:“贵府高义。”
却没有接他们的话,或是主动提及能够做些什么之类,像是没有听出对方话中的求助之意。
侯家想来也是被逼得急了,这才会在这个赵璟煊一行方才住进来一日不到的时候出言相求,既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