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滔这一说,战士们不由得目瞪口呆。在此之前,大家都以为,老资格的老红军都是地位较高的领导干部。现在,他们才头一次听说,一位参加革命几十年,从未有过掉队、逃跑、叛变历史的老红军,身经百战,风里来雨里去,居然却还一直是个普通战士!
这时候,一个小型马队沿着田埂向这里走来。最前面的一匹枣红色军马上坐着一个三十多岁的干部,他瘦长身材,脸颊瘦消瘦,双眼皮、长耳朵,他是第一旅旅长马锐。后面几个骑马的人是他的参谋和警卫员。
在接近战士们的时候,马锐勒住了马头停了下来,后面的参谋和警卫员也都勒马停下了。
战士们看见旅长来了,就一起站起来,立正敬礼。
马锐抬手还礼,笑着说:“同志们好。”
战士们齐声回答:“首长好。”
马锐问道:“你们现在干什么呢?”
冯滔把陈墨崧署名的诱降传单递给马锐,说:“旅长,我在跟大家说起我们第一师以及老一团的历史,还有陈墨崧和我们老一团的关系呢。”
马锐看过传单后还给冯滔,笑着说:“陈墨崧是我们老一团的第一任团长。你们多数人可能没有见过他。我可是见过他的。陈墨崧这个人嘛,跟我们说话也很和气的。他自己标榜三不贪,不贪恋女色、不贪喝兵血,不贪刮民财。从他的为人来看,他还真没有嫖女色、捞钱的劣迹。受他的影响,他手下的亲信军官也都基本上没有这些劣迹。所以,如果就我个人来说,陈墨崧给我的印象还是很好的,人品还算正派,也算是治军有方。”
说到这里,马锐又向战士们挤挤眼睛。努努嘴,“陈墨崧在国民党中央军里一手创建的部队,被称为陈家军。算起来,我们老一团还是最早、最正宗的陈家军哩。”
马锐这么一说,战士们都噗嗤笑了。自卫战争爆发以来,他们就一直在同国民党的王牌陈家军打仗。现在,让战士们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原来自己也算得上陈家军呢。
停顿了一下,马锐又严肃地说:“不过交情归交情,原则归原则。虽然我们跟陈墨崧有着很深的渊源关系。但是从南昌起义开始,我们老一团就已经从陈家军脱离出来,转变成中国共产党领导下的人民军队了。而陈墨崧却一直跟随老蒋反共。所以,我们老一团也就只好跟他战场上相见了。红军时期,我们就跟陈墨崧多次打仗,现在我们又接着跟他干上了。当然人各有志,不可相强。你们当中有谁不愿意在解放军里干下去,可以提出来,留下武器,我们发路费放他走。既然还留在部队里,就不可三心二意,更不能受陈墨崧的引诱拉拢,丧失立场,叛变革命。你们说,是不是这个道理呢?”
战士们一片沉默,没有人提出异议。
马锐摆摆手,“哦,我还有事,就先走了。”说着他一夹马肚子,栗色军马随即撒开蹄子,轻快地奔跑起来,参谋和警卫员也都跟着骑马离开了。
等马锐他们走开了,冯滔才说:“同志们,这个马旅长,还有咱们老一团的苏团长,都是当年在那个老班长手下打杂的红小鬼。他是1928年1月参军的,那年他才是十四岁。苏团长参军比他晚一些。”
“啊?”战士们吃惊地张大了嘴巴,不由得一起望着马锐远去的背影。他们没想到,现在指挥着八千人的第一旅的旅长,当初还只是一个稚气未脱的伙房打杂的。他如今的运筹帷幄、点兵布阵、攻坚破敌,居然是从当年的砍柴挑水、淘米洗菜、烧火刷碗起步的。
这会儿,小蒋问道,“那、那国民党那边现在有没有老一团的?”
“有哇,陈墨崧的参谋长文达、74军军长唐金山,11军军长钟立夫,哦,还有73军军长鲁文才。”
“妈哟!”小蒋惊叫道,“这么说,咱们跟陈墨崧、唐金山既是老冤家,又、又是一个老部队的老战友喽?”
与小蒋惊叫的同时,其他战士也都吃惊地瞪大眼睛。他们这才发现,他们所在的这个部队居然走出来这么多的国共两军的著名战将。
冯滔哈哈一笑,他拍拍小蒋肩膀,“咱们中国人的事,就是这么复杂微妙,比如你小蒋,既是蒋介石的铁杆皇侄,同时又是一名解放军战士。”
大家哄笑起来,小蒋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脸都红了。这时候梁永泉故意推了小毛一下,“老弟,你也不简单。你既是蒋介石的国舅,又是毛主席的一家子。”
“你胡扯什么?”小毛瞪大了眼睛,“我跟毛主席连老乡都不是,我怎能是他一家子?”
“你以为你跟毛主席叙不上吗?”小蒋挤挤眼睛,笑了,“你还记得教咱们国文的毛老师吗?他是浙江江山县清漾村毛氏家族的。据他考证,清漾毛氏从前有过几次外迁,一支迁往奉化,另一支迁往江西湖南。你能说你跟毛主席叙不上吗?”
小毛愣了一下,一时没有说话。
梁永泉打趣说:“还是小毛厉害哟,不管是共产党胜利还是国民党胜利,他都吃得开!都是稳坐钓鱼台。我说小毛呀,你可是比不倒翁还不倒翁呀。”
“哈哈!”战士们也哄笑起来,笑得非常开心。
小毛却臊红了脸,无言以对。中国人历来有出了五服就可以视作生人,可以不通庆吊了。他那位同姓老师考证出来的毛氏外迁,都是发生在几百年前乃至上千年前,属于不折不扣的陈年旧事,跟他一点边都不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