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枫林中隐隐现出一条小路,张睿和孟龙潭信步走上去,又不过三五百米,就有三三两两的书生,团聚在一处,或是高谈阔论,或是品茗弹琴,或是吟诗作赋。
张睿只一眼,就找到朱举人。
他醉眼惺忪,满面驼红,横卧在一丛芍药花边。有三五个书生,以他为模特,或是提笔成画,或是款步赋诗,很有情趣。
张睿瞅一眼孟龙潭,他已经挽起袖子,大步走了上去。
“朱盈袖,你这是在做什么?跟我回去。”说着,拎着他的衣领把他拉起来。
朱举人的小身板,只有孟龙潭的二分之一不到,因此孟龙潭很是轻松地就将他带起来。
“你做什么,我不走,我不走……”朱举人深情款款地望着芍药花,嘴里嘟嘟囔囔。
张睿自然知道孟龙潭的考量,这些文人墨客最厉害的就是嘴皮子和笔杆子。别以为人家就是圣人,餐风饮露,不食人间烟火。这些人最是八卦,最易骚动,什么事情到了他们口中,口耳相传,渐渐就失了原貌。
朱举人还要参加科举,若是此时被人传出放浪形骸,到还能说是性情豁达,品行率真。若是传出为一个女子这般失魂落魄,就等着私德有亏之类的言辞泛滥吧。
于是张睿直接上去一个手刀,将他砍晕了。众人知道孟龙潭和朱举人亲厚,且围着人家取乐也有些羞惭,倒没有阻止他们。
将朱举人带回厢房,孟龙潭又忙前忙后地安置他,脱衣脱袜、净面漱口,事无巨细。一看就是个手熟,常做这些事情的。
“他经常这样子?”张睿奇怪。
“没有,就是失踪以后就奇奇怪怪的。”孟龙潭头也不抬,仔细给朱举人掖了掖被角。
“也不知道他到底怎么想的,人妖殊途,仙凡有别,他和那芍药本就有为天道。于是才又金甲使者来惩治他们。你为了他冒险又去了一次,才将他毫发无伤地带回来。他怎么就不知道感念恩德,还满脑子浑浑噩噩地想着那芍药姑娘。”
“芍药,芍药,是我负了你……芍药,芍药……”朱举人似乎有些意识,感受到到了一个安全的环境,于是压抑着的情意再也掩盖不住。
“情之一字,最是动人。”张睿想起每天早出晚归,却温柔地给他一个晚安吻的老婆,也不由得甜蜜地笑起来。
“你们这一个两个,不知道都在想些什么。”孟龙潭嘀嘀咕咕。
“等你大一些就知道了。”张睿笑得温柔。“只是了凡大师还有事情要问他,他如此形态倒有些不便宜。”
“什么事情,不是已经安全了吗?”孟龙潭奇怪。
“我们是暂时安全了,可那些女子着实可怜,从小就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每天也浑浑噩噩,同朱举人如今又有何差别呢!”张睿骨子里还是好打抱不平的。
“什么!和那些女子有关?不行,朱兄还有理想和抱负,怎么能和那些不知是什么的女子牵扯。”孟龙潭看似单纯,却十分固执。
“孟兄,你这是走了歧途呀。你看朱兄,他早就清醒,却一直没能勘破情关,一日比一日消沉,这情结不是听之任之,交付时间平息就能解决的。”张睿是个过来人,想得自然多一些。
他又继续说道,“朱举人行事规矩,有章法,定然是个对自己要求极高的人。他同芍药既然已经成亲,不管芍药是什么,他总是自愿的。因此于他,芍药就是秉明天地的妻子,如今他再有千万种理由,总是让妻子陷于困顿,如何能苟且偷安?孟兄,如果是你,你难道会这样吗?”
看孟龙潭摇头,张睿继续道,“我们尚且如此,更何况朱举人呢。我先前说过,解铃还须系铃人,这事情应在芍药身上。朱举人不参与却是不行的。”
“我虽然不知道情之一字,却明白朱兄不仅是他一人,他身后还有众多人的殷切期盼和牵挂。画壁中九死一生,你们都是侥幸存活。如今却还要硬凑上去,这不是送死是什么?都说金甲使者法力无边,难道他们查不出有人进去过?若是他们早有防备,如今等着瓮中捉鳖又当如何?”
张睿不得不承认,孟龙潭的思虑十分中肯。他对金甲使者的了解,来源于了凡大师的佛家真言,来源于朱举人的芍药之言,他对金甲使者的威慑没有切身体会。
可他依旧记得,他和朱举人两人离去的那天,画壁中的鸡飞狗跳犹在眼前,鸢尾和海棠的对话还历历在目,这些人对金甲使者是发自内心的畏惧。
这畏惧,总有缘由。
即便张睿想要说服孟龙潭,也无法自欺欺人。这畏惧只能是因为金甲使者法力高强,为人严苛冷酷。尤其是朱举人说的,他们手中还有人命,他们杀人不过眨眼间。
“可是,即便如此,那些女子也是无辜的。”张睿声音渐渐少了底气。
“松溪,我不是个善言辞的人。只是你说的话,有太多漏洞。”孟龙潭此时,仿佛变了个人,沉静地坐在朱举人床边。
张睿没有说话。
孟龙潭继续说:“你说那些女子无辜,可朱兄也不是故意进入画中世界的。他遇到的第一个女子温柔娴静,对他情意绵绵,如何能够不为所动?于是他沉浸在情网中,和她共结连理,这本就没有什么可以指摘的。朱兄的错,就错在不该始乱终弃。可这是有原因的,因为他们本就不能在一起,因为画壁中不安全,因为朱兄还有责任和负担。即便你觉得他是个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