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到枪管末端膨胀的压力气团。
火药燃烧时呈现橙色火光。
子弹飞离枪管溅射出少量铅末。
每秒365米的飞行速度。
那颗子弹慢悠悠地、一点一点地向他飞来,仿佛有人正一帧一帧地缓缓播放着投影片。
他沿着子弹的轨迹向后看去——
枪管。
准星。
准星后面绘着黑色眼线的、湿漉漉的眼睛。
眼睛的主人。一个三十六七岁、夜魔一般妖娆魅惑的女人,迷离眼神里隐没着森冷尖锐的杀气,无形无质,却又无孔不入,仿佛藏于蛇吻中的弯而利的毒牙。
——抓住她了!
子弹在白媛媛的腿上炸出一蓬血花,她惨叫一声,捂着腿栽倒在地。
卫霖从树干后现了身,扑过去查看女伴的伤势,试图将她拖回掩体后方。
神主并没有下令要留他活口,只能用下一颗子弹送他去见阎王——可惜了,他是个相当不错的帅哥,尝起来应该很美味,夜魔遗憾地想。
为了慎重起见,她在白媛媛胳膊上又补了一枪,确定她已经丧失了战斗力,然后过去捡拾战利品。
她像一条黑暗中游动出的色彩斑斓的蛇,走到他们面前,用鞋底拨了拨卫霖尸体的头颅,弯腰去拽蜷缩在地面的呻/吟的白媛媛。
“你以为你赢了吗?”一双苍白有力的手攥住了她的脚踝。
夜魔凛然一惊,低头看卫霖的尸体——他前额上有一个硕大的弹孔,满头满脸都是血与喷溅出的脑浆——他本该死透了,这会儿却像个被黑魔法唤醒的回魂尸,死死抓住了她的小腿!
夜魔强忍着恐慌,在他脑袋上又补了一枪,这一下近距离射击,几乎轰掉了对方大半个脑袋。
尸体没有了脸,但依然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从胸腔里发出低沉的声音:“不,你从没赢过。你杀了那么多男人,因为他们身上不可饶恕的淫/欲。你以为你是*的惩戒者,但其实你是*的奴隶。你向杀戮欲臣服,任由它支配,丝毫不比沉溺性/欲的那些男人高尚多少,不是吗?”
“——闭嘴!你已经死了!”夜魔厉声喝道,“死了的,就给我老老实实下地狱去!”
她试图再次抬起枪口,却发现枪管被什么东西黏住了。
一块块黏黏糊糊的东西从烂泥地面冒出来,像雨后一片片拱出的颜色灰败的蘑菇。它们仿佛是什么血肉之躯的一部分,曾经被撕裂,如今极力想要恢复完整。它们互相融合、拼凑,最后粘合成了一个个人形,朝她谄媚而恶毒地笑。
“嗨,。
夜魔后退了几步,脸色煞白——
是那些死在她手中的男人们!他们无不受她的美貌与风情吸引,精虫上脑,将妻子家庭抛到脑后,一心只想与她上床,然后被她的绞喉钢丝勒死,切割成一个个尸块处理掉。
现在他们从地狱里爬回来,重新站在她面前,向她发出未尽的邀请——“来啊,我们会让你快活。我们狠狠操/你,而你可以继续杀我们,一遍又一遍。”他们说,“我们一起坠去地狱怎么样,那里是天堂。”
“不!不!”夜魔惊叫起来,枪管被尸体们扯走,她从袖中抖出锋利的钢丝,绞断了不断逼近的几具尸体。
但尸块源源不绝地从地底冒出来,融合、拼凑,她杀了那么多男人——那么多!
它们从死亡中回来,包围她,伸出无数只手来抓住她。她的杀戮与阻拦像条在淤泥中挣扎的鱼,全无用处。
夜魔的心神几近崩溃,她尝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的滋味,发出了惨烈的叫声——
“郑妙风在现实中是我挺欣赏的一个实力派演员,幸好我要杀的,不是她本人。”她模模糊糊地听见一个女中音说道。
然后是一声巨响。
白源站在“夜魔”的尸体边,冒烟的枪口从她头颅上收回来。
卫霖和他并肩而立,看着郑妙风的尸体像无数被拆解的像素般烟消云散。
“她刚才好像突然产生了幻觉?恐惧得要命,大喊大叫。”卫霖说着,好奇地打量着白源那只幽绿的左眼,“哎,我记得你以前说过,你有三个特殊能力,可我一直没见你用第三个,是不是这个,是不是与眼睛有关?”
卫霖干脆摸到了白源脸上,用手指轻轻描绘左眼的边缘:“你曾经捂过这只眼睛,上次在你家里。它会痛吗?是在使用能力时,还是平常?”
白源默许与纵容了卫霖带着点侵犯性的举动。他不介意被他的搭档侵犯——然而也只有这个人可以。
他丢下枪,顺势搂住卫霖的腰身,把脸埋进对方的颈窝——这个高度,真他妈的合适,但出去后,他要把卫霖的脸摁进自己的心口。
“现在不痛了。”他说。
卫霖紧紧拥抱他,抚摸他的脊背,一句安慰的话也说不出口。
白源的回答让他心疼死了。
在黑夜的雨中丛林,他们只能享受短暂的一个拥抱,因为任务尚未完成,危机仍旧四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