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将晚,原本溃逃的千人败卒已经被收拢,而这些已经被阿绫杀得胆寒的狼与狈,在毫无反抗能力的巍山营难民面前却又显出了他们凶残的本性。夜色里的篝火明亮,却带不来丝毫的光明,一切阴暗和罪恶都在滋生。
“阿姐,这就是你说的安宁吗?”依旧在之前的那间已经残破损毁的屋子里,消瘦的小姑娘面无表情地向着自己似乎已经被恐惧所包围的姐姐,轻声问道,“是谁?将这一群饿狼给放出来的?他们的本性,不是只会吃人吗?”
陆芷薇没有回答,她也无法回答。虽然她见识过极乐宫少宫主的凶恶,但是她从来没有想过,被自己引来的这些金人,会对手无寸铁的难民们施暴。她以为自己满门被诛绝的那天,就是她所见过最深切,最黑暗的地狱。她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所有的准备,下定了不可动摇的决心,以为自己已经可以,为了复仇泯灭一切不再需要的良心。
可是她错了,她终究还是没能做到,她终究还是受到了自己内心的谴责。然而,她不明白,为什么明明应该最为愤怒的妹妹,却是不曾丝毫的动容,反而好像有所准备。
“阿姐,记得三天前我教你的曲子吗?”
陆无双的嘴角露出了一丝诡异的弧度,像是哀伤,也像是微笑。她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她不能够永远都是哥哥的累赘,她应该证明自己的用处,尽管这样,会背叛她相依为命,无比信任的哥哥。
她何尝不懂昨晚哥哥和她所说的那句话呢,那一天其实哥哥已经有所察觉了,但是哥哥没有直接说出来。或许是出于对于自己的信任,或许是因为认可了自己的行为,可是这都不重要,就像哥哥所说的那句话。
“可以畏惧天命的强大,却不能够逃避它。因为逃避,会放弃所有改变的机会。”陆无双转身对着自己的姐姐,如是说道。
她放任这些人面兽心的家伙,就是她知道,会有人来给予他们惩罚。而经历了这样的磨难,他们自然会更加怀念过去和平的日子,也会重新感受到,曾经的那种最深切的仇恨。仇恨,永远是让人强大起来最有效的动力。
况且,就算她想要管,也是管不了,她并没有那么强大的实力。虽然她的阿姐已经给她引荐了一位师尊,那位师尊也很看重她的天赋,但是对方不会因为自己而阻止这群已经发了疯的饿狼的。他们本来就是一伙的,毒蛇又怎么会和饿狼相互为难,能够杀死饿狼的,只有猎人。
面向残损的墙面,陆无双抚摸着这些曾经记录了她和哥哥生活的一点一滴的砖石,就像是在默然怀念。她的姐姐如今也被那些异常的响动所惊诧,忘却了之前的恐惧。
她回想起刚才自己妹妹所说的话,骤然明白,惊叫道:“你通知了那些人?”
陆无双却笑了,她瘦弱的身躯在月光的照耀下却显露出了好似恶鬼的虚影。她轻轻地摇了摇头,叹息地跟自己姐姐说道:“我可是,什么都没有做啊,不要污蔑我啊,阿姐。”
“我,知道了。”陆芷薇声音颤栗地回答道,她从来都没有这样地害怕过一个人,哪怕是那个当着她们两个的面诛绝了自家满门的女魔头,也没有。可是,她从未想到,当自己放弃了希望,准备沉沦于复仇的时候,自己的妹妹却显露出了更加令人恐惧的本质。
那是一个从地狱中爬出的恶鬼,却也是她的,阿妹。
人会在什么情况下出现这样反常的改变呢?或许只有绝望吧,然而绝望绝不仅仅能够改变一个人,也能够毁掉一个人。所以,白衣当时并不打算排解自己表妹的恐惧与绝望,他相信自己的感染力,也相信所能够给予那个表妹的信任,因为他明白能够治愈绝望的虽然有可能会是希望,但是在这样一个黑暗的时代,要寻找到希望,无异于欺骗,而欺骗会导致更大的绝望和毁灭。
所以,白衣告诉她了,让她去面对,哪怕畏惧了,哪怕绝望了,也要面对,只有认清了一切现实,才会明白现实只是一块足够沉重到让人以为不能够移动分毫的巨石,而勇气的小草总会从石头旁边钻出,依旧不折不挠地生长。
而陆无双的选择则是早就做好了的,她早就察觉到那个李金牛的异常,可是自家表哥没有苏醒,她又不信任那个不清楚身份的女人,尽管看起来她是神鹰的首领,但是哥哥没有承认过的朋友,她一概不认。
然而她想到了之前哥哥交给她口哨,借着教自家姐姐吹新学的北地小调的借口,她通知到了那个秘密联系人,虽然她不知道那个人是谁,可是她明白那个人一定比如今武功大进的姐姐还要厉害。
因为对方和自己交谈之时,自家姐姐竟然一点儿也没有察觉。于是后面的一切就很顺理成章了,和苏醒过后的哥哥交谈之后,尽管她没有说出自己的选择,可是哥哥依旧选择了相信她,她不会辜负哥哥的信任。她在那个晚上发过誓,她绝对不会在成为他的累赘,再也不会。
陆芷薇不知道自家妹妹的心路历程,可是最终她还是明白了一点,不管怎么变,面前的这个人,依旧是她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是她唯一的亲妹妹。强忍着心头的颤栗,陆芷薇一步一顿地走到面露诧异的妹妹面前,她一把抱住了她,然后默默地无声地哭泣起来。
她不知道该做什么,不知道该说什么,可是她明白自己该信任她,因为她是自己妹妹,无论是因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