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妄?真实?或许你说得对吧。”白衣端着茶碗,自嘲着笑道。
他的目光辽远而迷离,似乎越过了阿绫的身影,随着她的那句话沉入了不可知的远方。面前的这个美丽少女总是太过灼烈,燃烧着人心,总是能够一点点如同火焰剥落瓷器上的釉质,叱问着本质。
“你喜欢听故事吗?”
“我和你说个故事吧。”
没有等待阿绫回应,白衣就自顾自地开始讲述,似乎他并非在说给别人听,而是一个人默然伫立时的喃喃自语。
“远方一片浩瀚的虚海,海中漂泊一片孤帆。虚海无边无际,将一切景物尽皆隔绝,怅然如梦境。孤帆上满载着孤独,却又有一个被虎追赶的少年和一只老虎。”
“人怎么能够和猛虎和平相处?可是虚海无边无际,除了每天日升月落,再没有其他变化。老虎要靠着少年操纵孤帆,捕食海鱼,所以一时没有将少年杀死。只是等待着,饲养着,直至出现希望的那一天。”
“少年自然也是这样,他没有老虎强大的力量,没有老虎锋利的爪牙。他会恐惧,会害怕,他怎么能够放心一只吃人的老虎。可是他不会游泳,就算会,也逃不出这片无边无际的虚海,他只能够选择妥协。”
“危险的境地总会凭空生出一些可笑的幻觉,是真实,还是虚妄,少年无法分辨。他也不需要分辨,因为在这样无奈的境地下,真实和虚妄其实并没有什么意义。他不愿意相信,自己是在和吃人的老虎在一叶孤帆上相处的事实,可是他也不愿意欺骗自己,相信那些虚妄的幻觉。他知道,那只老虎,也许就在等待他放松警惕的那一天。”
“那一天会在何时到来呢?人活着不能够总是绝望,希望,和食物,和饮水一样,都是生存的必需。少年知道,他终有一日,会沉沦在那无边无际,无休无止的绝望之中,可是没有到那一天,他又怎么会放弃呢。”
“若你是故事中的少年,你会怎么做?”
白衣的故事戛然而止,他不在讲述,反而盯着阿绫问出了这样的一句话,似乎很期待阿绫的答案。是啊,在他心中也会想,这样真实,这样永远燃烧着的女孩,到底会做出什么样的抉择呢?
可是,阿绫摇了摇头,她听着这样的故事,却无法轻易给出一个答案。在阿绫想来,这应该就是白衣的自述,或许出于这样那样不得已的原因,他无法直接说出真相,只能够以故事来隐喻。可是这么直白的故事,她又怎么会真的将它当做一个故事来听。
“你就是那个少年吗?”
骤然听到这个问题,白衣一脸诧异地笑着,似乎这是一个太不聪明的问题。他放下了手中的茶碗,指着自己笑道:“我怎么会是那个少年,我应该是那只吃人的老虎才对。你觉得,像我这样的人,会轻易来到那样孤独的小舟之上吗?恐怕,在上船之前,我就会把那个愚蠢的少年吃掉了。”
“这就是你的选择吗?人是无法直面野兽的,只能够将自己也变成一只野兽。这样孤舟之上,就成了战场,没有温情,没有怜悯,只有野兽之间的生死。”阿绫没有理会对方的辩驳,冷冷地拆穿了对方的伪装,笃定地说道。
白衣回避了对方的眼神,如果说言和是能够穿透人心的利剑,那么眼前的乐正绫就是能够炙烤人心的火焰,哪怕不能够穿透,也能够让人感到最直接的痛苦,留下不可磨灭的伤痕。
但是白衣又怎么会服输,他敲击着桌子,问道:“就算分出了生死又怎么样,终究还是身在虚海,终究还是受困于孤舟,满眼都是虚妄的希望,还不如最真实的绝望。”
“更何况,你怎么就知道,你所在的这个世界,就是真实。”
“你怎么知道你就不是别人掌中的傀儡,怎么知道你不是按照别人的剧目在出演你自己呢?”
白衣的语调冷漠而低沉,就像是默默淋漓的秋雨,似乎是在质问,又像是在感怀自身。他的话语引人深思,阿绫总觉得好像面前这个疯子知道一些自己所不知道的东西,那一个瞬间,她就仿佛随着他的话看到了缠在身上被人操纵的细线。
阿绫过去是从未想过这个问题的,可是能够引起她先天境界的感应的东西,肯定也不会是幻觉。她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的直觉,可是这一次她却并不怎么想要相信自己所看见的那个幻觉,在她看来,那只能够是幻觉。
“难以置信?觉得是幻象?”白衣似乎看到了对方眼中的迟疑,他得寸进尺地逼迫道,“那么你告诉我,虚妄和真实的界限到底在何处?每个人都会被别人影响,都会生出所谓感情的东西,可是这种东西到底是如何诞生的,这种从虚妄之中诞生的东西,为什么又能够让我们感受到真实呢?”
“你眼中的我,又是否是最真实的我。作为武道先天的高手,你知道眼睛会被欺骗,听觉和嗅觉都会被欺骗,那么你的直觉会不会被欺骗呢?会不会你就是书中的人物,画中的仙子,只是被人随意涂改的棋子呢?”
“你的故事在被人编纂,那么编纂你故事的人,是否所塑造的是真实的你呢?”
平缓且沉重的问题,伴随着那些幻觉在阿绫心中一点点地闪现,她仿佛就陷入了被幻觉包裹的世界。原本武道先天的绝世修为根本毫无用处,她的心被白衣一点点地动摇了,仿佛已经分不清现实与虚妄的界限了。
可是此时,白衣却骤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