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山破庙之下,两人对立而坐。黑雾弥漫中的焦山,唯有破庙的佛光是唯一的光源。相视而坐的两个人,似乎颇有一种坐而论道的感觉,只不过一个是不更事的少年,一个是衣衫褴褛的和尚,实在可笑。
“和尚不是不杀,只是觉得除了施主,世间再没有人愿意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若是将施主杀了,岂不是再无解脱。”
苦和尚坦率地回答了自己的想法,可是他依旧不打算将那段过去说出来,尘封的事情就该让它尘封去。就好比这焦山,就好比这破庙,就好比这和尚。
“天下英雄这么多,和尚为什么非要看中我一个?”白衣对这个答案并不满意,他又不是职业杀手。这和尚让他杀,他就杀,他岂不是太没面子。
而且,这焦山和这和尚身上,说不定藏着什么别的因果。这和尚贼的很,其中必有蹊跷。如若不然,这么多年了,为什么老爷子不杀他,浪荡客不杀他,那么多踏足神境的隐世高手也没有动过他分毫。
“那么施主就是在求死了?”和尚避开了白衣的问题,却说出了不是回答的回答。对于避开话题,确实没有谁比佛门的人更加擅长了。
可是,这回反倒是白衣无从辩驳了,平心而论,他几次三番死去活来,也确实没有真正的想过要去死。倒不如说,他其实比任何人都想活,想要活得更好,想要活得有滋有味,所以,他只能死中求活。
但是和尚不同,和尚确实是累了,是想要死了,如果白衣不愿意动手,当他要来杀死白衣的时候,白衣依旧得动手。就结果而言,这其中根本没有什么不同。
“我是犯了什么浑,才想着和你坐而论道的。”白衣自嘲着,可是他眼中却闪耀着和口中话语不同的光芒,“让我想想,你一直没有动手,恐怕并不是不想动手,而是在提防另一个人吧。”
“公主殿下杀不了和尚。”苦和尚作答。
“可是有天依在,和尚你也杀不了我。”白衣底气十足。
但是四下看看,白衣却没有等到自己的公主殿下出场救驾,似乎她真的没有来。苦和尚倒是不奇怪,他将白衣带到这里并不仅仅是因为这里是他的居所,也是因为这千里焦山都被浓重的怨气所笼罩,就算是神仙,也不可能算得到他们的所在。
真当那么亡魂残念是吃素的?
“好吧好吧,和尚你要我杀你,你总得说说你的弱点是什么啊。”白衣干脆利落地服了软,他早已经将节操丢到不知名的地方去了。更何况,不仔细想的话,这对他根本没有什么损失不是吗?
虽然当初不是真的失去了所有,但是剥离了一身武学根基的白衣,总不能在七月试的时候去吃公主殿下的软饭吧。虽然白衣很想这么做,现在也确实是这么做的,但是说出去,就算寡廉鲜耻如他,也会有些不好意思的。
而现在,这个问题就被苦和尚顺理成章地解决了。
只要他将苦和尚的首级带出这千里焦山,无论是那些盛京城的人,还是想要借着他的名头上位的人,都会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是不是自己的命,比苦和尚还硬。谁都知道罗汉金身的分量,没有踏足神境的力量,谁能杀得了苦和尚,就算那些神境高手,也不会来做这些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能够成为神境,也许不会是一个光环笼罩的好人,但是一定不会蠢,也不会轻易就被别人的意志所动摇。
苦和尚看了看自己的金身,然后摇了摇头:“金身无漏,哪里有什么弱点?”
然而白衣才不会相信他的鬼扯,马上反驳:“怎么可能,一个凡人又怎么可能没有弱点!”
“人会有弱点,和尚也会有弱点,可是金身没有。”和尚的意思很明白了,如果这丈二的罗汉金身真的有什么弱点,苦和尚也活不到这个时候。
“那你让我杀你,你这不是在玩我么?”白衣起身,虽然他打不过面前这个丑和尚,但是他现在真的有一种撸起袖子就要上去干的冲动。没有弱点,他还杀个毛线啊!这又不是游戏,又不存在什么强制扣血。
“别人不行,但是施主一定可以。”苦和尚摇头,像是看出了面前少年的装模作样,对着怒气冲冲的白衣说出了这么一句话,“施主当日被和尚所杀的时候,不是还有一剑么?”
气氛一瞬间凝滞,白衣骤然坐下,干笑着问道:“和尚怎么知道的?”
“成住坏空,因果循环,又岂是三剑可以概括得了的。既然有前三剑,那么施主必定也悟出了第四剑。这大破灭的一剑,又怎么会杀不了和尚。”
“和尚,你告诉我,你是不是被什么人夺舍了?”白衣憋了半天,终于憋出了这么一句话。他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丑恶凶狠的苦和尚,这么有脑子的话,又怎么可以从这种画风的人的口中说出来。
这不应该是他的台词么?
可惜,苦和尚不是水军,终究没有被他歪楼。
和尚放下了手中的半截黑禅杖,解下了身上的残破袈裟,坦然面对着白衣。
“施主,动手吧。”
可是白衣依旧是摆了摆手,有气无力地看着他:“算了吧,和尚还是跟我说说你到底有什么弱点,还比较靠谱一点。那一剑,我现在用不出来。就算能够用出来,我也不回去用。”
“施主在说笑?”
“真的,因为我把自己给废了。”白衣轻描淡写地说出了自己的原因,像是一只已经奋力挣脱了樊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