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玉贞因为往事忍不住笑了一下,又很快收敛起来露出忧愁的神情。
名门权贵的圈子里,评价一个人的秉性并不会考虑其背景前提和年纪。如同早十年京城出了一个靖义侯,虽然当时那人炙手可热,却因为传出不孝暴戾的名声,没有人愿意和他来往。而有这样的名声,是靖义侯曾目睹生父和陌生女人合伙害死自己的生母的事,等他有了能力当了家主,便亲自咬断生父的三根手指,又狠狠的鞭笞了那个成为自己继母的女人。世人都指责靖义侯的作为,却不知道私底下的事,哪怕知道,也以当今的标准去断定他的对与错。
当然淳安坏名声的起源并没有靖义侯这么严重,年纪更小时的淳安虽然肆意妄为,但是只是爬人院墙调戏小姑娘作弄他人,小孩子赌气较真的手段甚至说不上恶毒。随着长大越发稳重,这些事已经成了过去式却同样留下了阴影。
世家贵族对地位越高的女子要求也越苛刻。因为淳安是郡主,所以世人以郡主的标准来评价她的行为,一点儿芝麻大的小过错也被无限放大,故而成了这个圈子里不可磨灭的标签。
姚玉贞处在盛名当中,自然知道名声累人,想到自己这些年受的苦,倒是真心实意对淳安流露疼惜之色:“其实这很正常,我弟弟出生那会儿,我甚至有把他悄悄扔出去的念头。”
淳安情不自禁睁大眼睛,其模样倒是和姚玉贞记忆当中初遇时那欢喜的面孔重合。那个时候抬头看到的第一眼心里就一直在想,世上如何会有这般宛如精灵般的小姑娘。
淳安惊喜的笑道:“我倒是不知道姚姐姐也有小气的时候。说实话,我真的很不喜欢林若羽,总觉得是他抢了我的母亲。”说到这里她又叹了口气道,“也以为我各种不待见,所以这些年他都不曾待在京城。其实想想他也不容易的,当年他一个人到青城,我母亲希望他从底层做起,不让人知道他的来历,因此他吃了不少的苦。”随即她拍手笑道,“原本我都不知道怎么开口叫他回来,幸好他要娶你,要回京来,可以在京城里大展拳脚,不必在小地方受窝囊气。所以我得谢谢你。”
看着淳安喜气洋洋的面孔,姚玉贞心里闪过苦涩。虽然她和前未婚夫只有几次交谈,却从心底认准是他的人。她这样传统的女子,自认为从一而终,如何能做到全心全意侍奉第二个男人。
前面这话姚玉贞自然不敢接,不过经淳安这么一说,她突然想到她的未婚夫应该是习武的。一想到会是习武之人,她心里又有淡淡的厌烦。
之前和白家说亲,两人适当的时候还见过几面,虽然父亲私底下表示并不满意这场婚事,她个人却觉得白家公子还不错,至少在琴棋书画上两人有相对应的水平和口味。如今她要嫁的这位如今还在青城当差,是从五品的官职,她对他的了解只限于被昭阳长公主收养时见他的脖子上有一块羽毛状的红胎记,故起名叫若羽,其为人秉性之类也一并从外人口里听出一二,不过人都不在京城,外人说的又有几分当真,与盲婚哑嫁有什么不同。更何况习武之人大多粗鄙不堪,她的外系兄长也在校场待过一段时间,几分本领没学到却沾染上许多粗鄙的毛病。倘若那林若羽也有那些纨绔子弟的特殊癖好,可是这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呢。
好女不二嫁,当初接到赐婚圣旨时她甚至有自尽的冲动,人人都羡慕她能嫁进公主府当长公主的儿媳妇,只有她只知道,她的怀里还揣着白家公子送她绣了一生一世一双人的香囊。
她不好在淳安面前表现这些,却依旧忍不住泄露出自己的真实想法:“谢我做什么?即便不娶我,他也会娶其他女子。回来是迟早的事。”
淳安两世为人,虽然不善于和人打交道,这话中有话的意思如何听不懂。因为有先知,淳安自认为阻止姚玉贞嫁入白家是帮了她,却没有问过姚玉贞愿不愿意帮忙。说到底她也不过是赌气,怂恿母亲去打白皇后的脸,让姚玉贞进门只是顺带的事而已。
“你不想嫁给我义兄?”淳安还是开口问道。“为什么呢?我义兄长得可好看了。我还带了他的画像。”
姚玉贞这才体会到淳安不合群的缘故,因为她的直接令心思盘了几圈的人当真反应过不过来。她自认为镇定从容,可经这么一出,再圆滑的人都有破功的征兆。姚玉贞借口‘茶泡好了’起了身。
这时候外头起了一片喧闹。
能到这里游玩的大多数官宦女眷,男子很少见,大多数是跟着家中长辈的幼童。并没有太大的男女之妨。
然而喧闹声越发接近,听得出是年轻男子的声音。
淳安侧耳听了一会儿,对姚玉贞道:“姚姐姐,恍惚叫的是你的名字。”
姚玉贞也颇为意外,待听清当真叫的是自己的名字,脸色发白,唰的一下子就站了起来,眼睛看着对面的湖塘。
只见曲折的临水回廊上,一个年轻男子从假山后正向这边狂奔,两人目光相触,男子眼睛里闪着令人心悸的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