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夑和苏颜跟在两个农民后面,从影影绰绰的傍晚,走到深沉的夜幕笼罩四方。山间的路不好走,农民是当地人,早已熟悉得很。苦了两个跟踪的,又不敢拿出强光手电来照路,深一脚浅一脚,几次都踏进田边的泥坑里。
夜间,山坡上面的蓝花,香气骤然馥郁起来,是一种怪异的、带点辛辣的气味,透过打湿的衣物渗进口鼻,还是熏得人头昏脑涨。
两人这才明白,这种可怕的蓝花所散发的迷幻香气,白天在光照下快速分解,到了夜里,才是真正的杀手。
终于,前方山坳透出一丝丝灯光。两个农民的脚步也放慢,显然到了地方,一转弯,消失在山坳后。
赵夑和苏颜蹑手蹑脚地走过去,却没有跟着农民走一样的小路,而是顺着山岩稍微平坦的地方,尽可能悄无声息地爬上去,从半山腰借着树木的遮挡往下看。
在原本荒芜、没有村落也没有房屋的山坳里,仿佛凭空出现了一个繁华的街市——点燃悬挂的灯盏、手电和烛火交织,将山坳蒙上一层昏黄的光晕。灯火缓缓移动着,那是提灯的人移动脚步。
在漆黑冷清的山谷中,这样的图景,仿佛一部灵异的电影。灯下的人面无表情,分列路旁的小车或者摊位上翻看物品,轻声交谈。无数极轻的人声交汇在空气中,形成一种“嗡嗡”声响,像昆虫的振翅。
“鬼市!”赵夑轻声说。
世界上很多国家和地区都有这种见不得光的集市,没有字号,没有商铺,只在少数人内部传消息。夜深开张,天亮消失。这些摊位上,大多数“货物”的来源都很可疑,其中一些,则严重违反当地或世界公认的法律。
鬼市,其实就是实体化的小型黑市。见不得光的人,做见不得光的生意。隆国北都、西京,以前都有这种黑市场,半真半假,兜售一些古代文物。不少国宝级的文物那时都从这两个地方流出境外去了。后来,隆国大力整顿,才算遏制。
这维南边境小山坳里的“鬼市”,显然别指望任何人来整顿了。
赵夑敢肯定,这里“鬼市”的存在,必定和外面那上百亩的蓝花有关。
苏颜也不是没见识的,早已认识到问题的严重,大气也不敢出。两个人悄悄从山腰穿过小树林,往山脚下靠一靠,试图弄清楚“鬼市”交易的内容。
在其中一个摊位上,赫然看到一支小小的玻璃瓶,盛着大约两毫升蓝莹莹的液体,小心存放在一只泡沫软垫的箱子里。
这支玻璃瓶里的液体,跟赵夑在水里中的针剂有几分相像,只是包装得粗糙些,颜色没有十分澄澈透明,有些微浑浊不清。
他们靠近一些,隐没在黑暗里,听到摊主正在和面前一个“泥腿子”打扮的维南人压低声音讨价还价。
有经验的人一眼就能看出来,这个“泥腿子”并不是真正的农民,他虽然一身农民的破旧衣袍,但脚下布鞋的边上却露出雪白的一圈袜子边,此时已经星星点点沾上几许泥污。
真正的农民绝不会做这么不实惠的事,维南国农业机械化程度不高,种一天地累死个人,谁还有劲儿洗袜子?多半都是草鞋打赤脚。
两人心照不宣地交换一个颜色,仔细听两人说话的内容。好在,赵夑之前带领“龙魂”小队队员,参与过多次针对隆国和维南边境的打击犯罪活动,简单的维南话,他都听得懂。
可惜这会儿两个人有些距离,又可以压低声音,听得断断续续。
“……这是旧货。你还想买最新型?这不是隆国淘汰下来的,你还买不着!”
“……四五年前的……初代的‘蓝血’……没问题,查不出来,医生查不出来……”
赵夑压低声音对苏颜说:“这买主像是个维南军人,很可能是军方高层针对政敌的暗杀。”
“啊?”苏颜一听也有些急了:“用于暗杀?你也中了这种药!”
“我暂时没事。”赵夑说:“你没听到么,他这个是初代的药,可能现在提纯了,可以精确地控制,对方不想杀掉我们。”
这是,那个摊主忽然有些激动,声音微微提高一点:“有效果,当然有效果!你这个人,怎么说你都不信!那边的药师今天还在这儿,你要不信你去问问他。”说着向“鬼市”尽头努努嘴。
他莽撞的大嗓门招来周围同伙儿的一致怒瞪。赵夑顺着他指示的方向看过去,“鬼市”尽处,一间小小的、茅草顶的房子,毫不起眼地隐没在黑暗里。
那边的药师?赵夑心念一动,会不会是隆国人?
正待要从山腰蹭过去看看,忽然山上更高处传来一声维南语暴喝:“谁!谁在那儿!”话音未落,就是一排点射过来,子弹从身侧呼呼飞过,丝毫不顾及“鬼市”上的商贩和买主。
“往回跑!”赵夑一声低喝,跟苏颜两个人猫下腰,连跑带跳,往来时的路跑回去。
茅草屋里立即听到外面的响动,里面的人被惊动了,打开屋门。
赵夑在逃跑中,无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从茅草屋里出来一个个子高高的男子,夜色和慌乱中看不清脸,男子在旁人的带领下匆匆绕过茅草屋,一闪身就不见了。
赵夑觉得,这个身影有点熟悉,似乎在哪里见过。
黑暗中,不辨方向,两人跌跌撞撞,身后追击的人也不轻松,跑下山,沿着小径跑过一座山脚,逼近蓝花铺满的山坡。
奔跑使人呼吸剧烈。在蓝花的馥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