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阳方落,新月未升,一切都被灰暗笼罩着,既分不清叶的绿,也分不清花的红,就如同这个世界本来的面目,越是混沌,就越是完整。
若是个生得瘦弱之人,此时看起来多半会像一具被放空了血的干尸,在看苦木的满脸肥肉,就很好地避免了那种恐怖,至少是外表上的恐怖。当他凭着比夏饮晴好不到哪去的轻功,和两把镰刀出现在凌天崖顶的时候,藏在树后的陆无涯多少是几分惊讶的。
苦木已被汗水湿透,袖子在脸上抹了几次,结果还没甩两下脑袋来得实在。他深深地吸了口气,望向躺倒在地的夏饮晴,没有丝毫喜悦。他试着睁大眼睛以示严肃,无奈在厚重的眼皮下,一对眸子像是妄图举起象腿的蚂蚁,颤颤巍巍,以败告终。
“这是我第一次杀人,也希望会是最后一次。”他自言自语道。
他盯着脚边的“尸体”,沉默良久,像是个砸坏了药罐的孩子。他的脸挤作一团,看不清表情,沉声道:“如果还能想得出别的办法,就算让我瘦成根麻杆儿我也不愿杀你。要知道师父生前可是想尽了方法逼着我减肥,他说我再胖下去多半连出家都活不到。”苦笑的同时,用发抖的手举起了镰刀,“活不到就活不到吧,早下地狱早还债。夏姑娘,对不起了。”
突然,夏饮晴翻身而起,拔剑欲出。苦木大惊,连忙后撤,忽觉脖间发凉,急忙顿住身子,侧目斜视,只见搭在自己肩上的是一柄破旧却熟悉的剑。他咽了咽口水,声音颤抖道:“陆无涯?”
而更加颤抖的是在他对面的夏饮晴。她的表情像是因疼痛而刚刚从美梦中惊醒,口吃道:“你是陆……陆……”许久也未能将那个名字说出来。
晚到的冬天总是格外寒冷,是能冻裂心脏的寒冷。
“我说了,你还活着。”陆无涯道,“把他捆住。”
好在经过了黑流星的事情,夏饮晴渐渐适应了出乎意料,至少不会再如昨夜一般僵在原地。
只是这次,除了恐惧之外她还感受到了别的什么,像是饿了三天三夜的乞丐捡着个有毒的苹果,不甘心,但又无能为力。她用之前系在身上的麻绳勉强捆住了那双肥胖的手,却没有看苦木一眼。她不知如何面对这位算得上认识的朋友。她甚至在想:假如师父还活着,会不会也想杀了我?
如此一来,陆无涯的仁慈倒令她有些感激了。
“真是可笑,谁能想到为了轮回令杀人的是我救人的是你。”虽说苦木诡计未成又被捆住,却不难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陆无涯没有答话,剑尖微挑,将苦木的袖口划破。只见在那足有常人腿粗的小臂上,印着一块约半个人掌大小的绿色图案。图案为正三角形,当中画着一轮太阳,代表阳光的波浪与三角形各边相抵,无论从哪边看上去都没有区别。而陆无涯依旧面无表情,仿佛早已料到。
夏饮晴放弃了无意义的沉默与颤抖,开口道:“这是什么?”
“三大分堂的标志,红为锻血,蓝为御灵,绿为炼寿。”陆无涯道。
“你怎么会是炼寿堂的人?”夏饮晴诧异看着苦木,“你对得起孙老神医的教导么!”
“如果只是个小帮众自是对不起,但堂主的话,就要另当别论了。”苦木道。
陆无涯眉头微皱。
“看在我替你那疯妹妹接好了胳膊的份儿上,让我这个堂主体面点儿坐下说行么?”苦木道。
“梨儿?她怎么样?”夏饮晴道。
“外伤已无大碍,内伤太重只能以丹药调理,不过性命定是保住了。”苦木一屁股坐在地上,“不管你们怎么想,但炼寿堂早已不是从前的样子了。”
苦木舔了舔嘴唇,道:“灭魔之战过后,三大分堂就像死了爹的娃,有的想拿光爹的财产,有的想霸占爹的小妾,还有的甚至想自己当爹。结果谁也不服谁,于是不欢而散,各立门户。之后,锻血堂认了突厥人做新爹,以人骨锻刀以人血铸剑,与朝廷为敌。御灵堂则北占天山,明着表态与卖国贼势不两立,装出一副改邪归正的样子,其实暗地里依旧以活人为粮驯养走兽,没过多久便又开始作乱江湖。而由于苗疆的五仙教入侵中原武林后,一直妄想独霸丹药之道,原本的丹药教派无论医毒皆受之打压,炼寿堂也不例外。”
“没能力做坏事不代表不会做坏事,就和你没杀死我不代表你不想杀我一样。”夏饮晴道。
苦木对她的后半句话置若罔闻,道:“曾经的夺天教威慑江湖,其下那么多分堂,为何偏偏炼寿堂能成为三大分堂之一?它之所以叫这个名字,就因它本是依靠摘取活人内脏来炼制丹药,以外体强己体,以外寿延己寿。其中有名为‘骤雨丸’的丹药,服下一粒就能令人在半个时辰内增强数倍内力,且没有任何副作用。”
“内脏?”夏饮晴难以置信。
“大多是用心脏。”苦木坦然道。
“恶心。”夏饮晴道。
“的确。”苦木道,“二十年前,当堂内老一辈的帮众死得差不多以后,堂主下令禁止再以活人内脏炼药,如实在必要可取于刚死之人。”
夏饮晴觉得更是恶心了,但细加一想,从死人“取材”好歹不用杀害活人,也算是件好事,只是面上忍不住露出了嫌弃之色。
“对于一个从夺天教立教就存在的分堂来说,这是有着天壤之别的。”苦木道,“虽然刚死之人的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