璨薇宫内,夏兰馨品茶以待。
今日随了祖母进宫,知道要给太后娘娘瞧病,她没去添乱,只是早早到了璨薇宫,想趁慕容薇不在宫里的时候,再把思路好好理顺。
慕容薇去请安还未回来,夏兰馨倚在窗前,一本《大周志》已看了大半。脑中分明有什么东西滑过,又模糊地无法抓住,她默然地起身,见墙上的消寒图还缺着一笔,便蘸了浓墨饱饱地涂满一瓣墨梅。
近正午的太阳暖暖地照在夏兰馨身上,明媚而柔和,点点碎金般的光屑在她脸上浮动,映着雪肤花容,眉目姣好如画。
英气与妩媚、柔婉与清冷,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同时出现在一个人身上,偏又契合得严丝无缝。
算算时辰已差不多,夏兰馨搁了笔,敛气收心,吩咐璎珞重新添茶。她踱回书案边,捡出一本西霞的舆图,看的仔仔细细。
珠帘轻轻一撩,红豆先挑帘走了进来,望见夏兰馨,笑着上前曲膝请安:“奴婢给禧英郡主请安。公主说,劳郡主久等,今日在寿康宫多待了些时辰,公主正在更衣,请郡主稍待。”
红豆声音清脆,如珠落玉盘,叮咚有声。夏兰馨含笑点头,顺手将书放下,立起身来。
不过片刻,慕容薇已换了身流月黄的素绫长裙,含笑走进殿来。她的笑容如初绽的樱花,干净而明亮,透出喜悦的光芒:“叫姐姐久等了”。
瞧慕容薇走的急,夏兰馨便向前两步迎她,带动裙上鱼戏莲蓬玉佩下两只小巧的金铃,叮铃铃作响。
如小时候那般干净又璀璨的笑,夏兰馨已很久未从慕容薇脸上看过,她挽了慕容薇的手,有些急切地问道:“太后她老人家可还好?”
慕容薇点着头,隐藏不住的笑意又从眼底倾泻。星眸灿烂,连碎金般的阳光都不及她的笑颜:“罗讷言已留在了寿康宫,老太君亲自坐镇,我这一颗心总算放进了肚里。”
两个人手挽着手,在窗下大炕上坐了,璎珞重新摆了茶点,给慕容薇沏茶。
慕容薇便吩咐她:“去小厨房说一声,兰姐姐爱吃水果,添个嫩嫩的水果炖盅,再添味酸甜可口的果仁香瓜,用夏日腌渍的梅子酱浸上”。
夏兰馨便看着红豆:“小螺多日不曾进宫,今日还说想你做的红豆羹,她在茶房暖和,你去寻她吧。”
小螺是夏兰馨的丫头,平日与红豆交好,见了面时常凑着说话,明知主子这是要屏退众人的意思,璎珞和红豆一起答应着退了出去。
红豆自去安排小螺的午饭,缨络小心掩了东暖阁的门,命香雪往小厨房传话,自己亲自守在外头。
殿内再没别人,夏兰馨一双眸子乌黑如墨,轻轻一转,不满地嘟着粉嫩的嘴唇,她的性子随了老太君,也急躁得很。
“三哥要我传话,他下午在寿康宫外假山石旁的抱厦等你,要紧要紧。你们两个到底有什么秘密?若再不说,下次休想拿我做筏子。”
慕容薇随手扔给她一个迎枕,要她坐得舒服些,又以银签子拈起一片香瓜放到她口中:“上次跟三哥打赌,我赢了呗,这是三哥要来还我的彩头。“
夏兰馨以指尖轻轻沿着粉瓷茶盅口划着园圈,扑哧一笑:“阿薇,你就编吧。你猜我这趟进宫来,三哥给了什么彩头?”她将茶盅一顿,指尖轻轻叩在桌面上,发出清脆的得得声。
慕容薇含笑摇头,夏兰馨便继续笑道:“三哥答应帮我问祖母要两个人,祖母竟然一口答应。我传个话能得这样大的彩头,你们所图谋的又是什么?”
先帝允许夏府养护卫,自己还曾御赐三百府兵,真正让人忌惮的却是莫浣莲手里的死士。
这些人当年随着莫浣莲给先帝打天下,人人都是百里挑一的勇士。先帝即位,这些死士便销声匿迹,无人知道是隐在朝中,亦或归于山野。
莫浣莲嫁入夏府,一步步做到阁老夫人,年龄渐老,也不再武枪弄棒。这些死士的故事渐渐在朝中湮灭,却又在民间被传得神乎其神。
慕容薇年纪小,并不清楚当年的事,曾一度以为传言多半是虚,听了夏兰馨的话方知道,真有这样一群人在。
夏兰馨的指尖修长白皙,如细细的葱管。她嚼着香瓜,继续轻叩着桌面:“三哥明着嘉奖我,其实是不放心我的安危,才借着引子送两个人给我。阿薇,你实话跟我说,究竟发生了什么?”
慕容薇知道夏兰馨聪明,却没想到她看得这么透彻。
她盘膝而坐,安静地靠在大迎枕上,淡淡垂下眼眸,睫毛轻如羽翼:“姐姐猜对了,妹妹所图谋的确够大,现在还不方便跟姐姐说。如今一切仰仗三哥,这些日子只怕还要辛苦姐姐。”
夏兰馨望着她睫毛下一片淡淡的疏影,看着她像变了一个人般的冷静与沉寂,忍不住轻叹了口气:“罗讷言果然只是你们开胃的小菜,连祖母都惊动了,难道这天下又要大乱?”
恍然明白自己身在宫中竟然说了如此僭越的话,夏兰馨忙着圆转:“你们既不愿说,我也只做时机未到。阿薇,若是需要我的地方,尽管开口。”
夏兰馨对时局的洞彻明晰无比,很难想像平日总喜武枪弄棒的女子竟然心细如尘。
慕容薇点头微笑,轻轻握住了夏兰馨的手:“若没有三哥与你,我真是举步维艰。”
璎珞叩了房门,领着人将午膳摆在暖阁里。
安静沉稳的女孩子,总是清楚的知道该做什么事,该说什么话